冤夜
搀扶他进屋的美艳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腥味儿,很淡,但我确信我没闻错。
猛地,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幽蓝漩涡中,森冷刺骨。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正在我不知如何收场时,大哥突然淡淡地问了一句。他的声音清醒而冷静,毫无醉酒痕迹。
“就歇了。”我笨嘴拙舌地应着,匆匆退了出去关上门。
大哥在装醉。
他要做什么?他在骗谁?
第二章
那青楼女子到底被大哥藏哪去了?思索着这个问题,我夜不能寐。
大哥房中的血味儿让我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
我听说,人ròu其实是世间最香的ròu,吃过人ròu的人,就再也吃不了其它的ròu,沦为口腹之yù的奴隶,最终变成嗜血怪物。
于是大哥再来送饭的时候,我只吃米饭和青菜,ròu一筷子也不碰。
大哥耐不住了,柔声问道:“你身子虚,怎不多吃点ròu?”
我心里窃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ròu递到他嘴边:“你吃一口,我就吃。”
本来我不过是胡乱猜测,自己也觉得没道理,却没想到大哥的脸色忽地就沉了下来,生硬地道了句:“我吃过了。”
“再吃一口,怕什么?”我的心也随着他的脸色一起沉了下去。
我们沉默地对峙着。
我想起幼时与大哥一起度过的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大哥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无微不至。
夏日夜里睡觉时我怕热,大哥便每夜亲自执了扇子在我chuáng边扇风,直到我睡去;我最爱吃鱼,但又懒得挑鱼刺,每次吃鱼都是大哥亲手把鱼刺挑gān净,鱼ròu挟给我;还有那年七巧节随大哥在江南一带游历,我见人家放河灯放得好看,也嚷着要放,大哥便买了百来只莲花灯陪我放了个痛快,后来才知道那是女儿家放给qíng郎的,我恼得不行,大哥却只笑眯眯地不说话……
我手中筷子不停地颤抖,大哥铁青着脸,看着夹在筷子上的那块ròu,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离儿,别bī我。”
我怒极,把桌上的东西拂了一地,叮叮当当好一阵脆响。大哥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蹲在地上细细地收拾着,洒落在地的饭菜散发着一股不祥的焚香味儿。
那块ròu到底有什么问题?大哥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我感到绝望。
最后,我又挣扎着问了一句话:“下人们呢?为何都让你遣走了?”
这回大哥gān脆装没听见,把地上的一片láng藉收拾gān净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我越想越惶惑,越想越坐不住,于是鬼使神差的,我又如昨夜一般走到大哥卧房外,坐在花树后的石凳上,定定地望着一片漆黑的卧房。府里到处都是黑的,只走道处点了几盏气死风灯,让人不至于摔跤,今夜我仍然一个人也没见到,就连嫂子都不知去了哪里。
我徒劳地猜测着这半个月来家里出了什么事,会让大哥不得不把下人都遣散。莫非是生意赔了钱?但若是那样,大哥也不应有心思找青楼女子寻欢作乐才对……
正想得入神,冷不丁地,谁在背后碰了我一下。
我以为又是嫂子,便毫无防备地回过头。
不料站在我身后的却是大哥。他一脸猫捉耗子似的玩味,摸着下巴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神气中带着一种说不来的怪异,死死盯住我的一双眼睛像是白纸上滴的两滴墨……
那模样令我全身好似噌地长了层白毛,心里咯噔一声,四肢倏然间变得冰凉冰凉。
“你在看哪。”大哥慢慢地走过来,慢慢地挨着我坐下,慢慢地转过头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慢得令我害怕,慢得令我恶心,我吓得gān呕起来,几乎要把心脏呕出去。
他看到了自己的卧房。
“今后,夜里不许离开你的卧房。”大哥在那里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忽地回过身来,猛地扳住我的肩,迫使我看他的脸。
惨白的月光落在他眼中,化做两道刺人的冰凌。
我望着他,感觉无比陌生,不知他究竟向我隐瞒了什么可怖的秘密,再想起以前快快乐乐的日子,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这世间上,谁都可以害我,唯独大哥不行。
我极少在他面前哭,因为他一向是宠着我,顺着我的。
大哥见我落泪,忽地如梦初醒般收起了那副怪异神气,手足无措地看着我,轻声哄道:“离儿,离儿,别哭啊……”
听了这话,我的委屈反而翻了番,大哥叹了口气,猛地一把把我揽入怀中。他的胸膛,他的手,他掉进我颈窝的眼泪,全都带着炙热的温度。我怀疑地抬起头,以为他病了。
“唉……”最后,他伏在我肩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苦涩地说道:“我平生所愿,不过如此而已。”
我愣怔在原地,只希望他能多抱我一会儿,就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还是我原来的大哥。
可他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我不明白。
我在石凳上呆坐了许久,魂游天外。忽然,一只十指抹了水红蔻丹的白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一抬头,看见嫂子立在我面前,煞白煞白的脸上,她微微翘起的薄唇似是一道猩红的伤口。
“嫂子?这半个月到底出什么事了?下人为什么都不见了?”我顾不上别的,只想快点把事qíng问个明白,再这样被大哥折腾下去,我就要疯了。
嫂子却只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让我不要出声,随后小心翼翼地扯起我的袖口,拉着我往大哥卧房走,我不明就里,迷迷糊糊地随她去了。
走到门口,嫂子朝窗纸指了指,做了个戳破的动作。
我不禁哑然,莫非嫂子是要我挖个dòng偷窥?
正迟疑着,漆黑的卧房中突然传来一声含含糊糊的“离儿”,是大哥在叫我。我以为被发现了,正要应声,嫂子却飞快地摆了摆手,执拗地要我在窗纸上挖个dòng。我无奈地点点头,用唾沫润湿了手指,戳破一小块窗纸往里看。
卧房没点灯,起初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见一片混沌。
过了一会儿,就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大哥躺在榻上,他没睡觉,而是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温柔、粘腻、略微有些沙哑。我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发紧,心脏砰砰直跳,好像要窥破什么禁忌的秘事般,我的目光滑到他身下。
……大哥在自渎。
喊着我的名字。
一瞬间,我全身上下仿佛都被某种极热极烫的东西游过一圈,皮肤、血ròu、骨骼全都被那东西融化了,我的脚软得连站都站不住,只好扶着房门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我的面皮滚烫,我不敢抬头看嫂子,我再也没脸看她了。
或者,这就是嫂子想淹死我的真正原因?
但是这不能怪我,不是我的错!
我一直与大哥很亲密,从年幼时便喜欢黏着大哥,让他抱着我逛集市,坐在他的膝盖上听他念书,冬天睡觉时往他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