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夜
我一直容忍不了大哥待别人好,大哥跟手下的丫鬟小厮多说几句体己话儿我要生气,大哥之前几次要娶亲我都胡搅蛮缠坏他好事,大哥走在街上多看了别的女子一眼我就跳起来捂他的眼睛……
我一直觉得大哥长得很好看,我喜欢看他对我笑,我喜欢闻他身上淡淡的香糙味儿,我喜欢与他肌肤相亲,我喜欢让他宠着我,惯着我,他给我越多,我越想索求更多……
这真的不能怪我?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难道不是我先肖想了不应该的事qíng?只不过我不经人事,不懂得罢了。
我愣怔着,靠在大哥的房门上。
一声声缱绻温柔的“离儿”从房里传出来,如同一把把剔骨尖刀,搅进我的脑髓。
我头痛yù裂。
第三章
昨夜我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卧房,心里烦乱得不行。
那一幕虽然令我崩溃,但并没让我恶心。
这日,大哥来送饭时我借口头痛躺在榻上,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大哥感觉好笑似的冷哼了声,问:“你头痛?”随后便凑过来坐在我旁边,伸手轻轻拂过我的面颊,被他炙热手指碰触到的地方簇地燃起一朵火苗,我烦躁地拨开他的手,用被蒙住头,不想让他看见我脸红的样子。
“离儿……是你自己要乱跑,莫要怪我关你。”大哥叹气道。
他走了之后,在门外落了锁。听见咔哒一声响,我反倒踏实了一点。
整整一个下午,我只是枕着胳膊躺着想事,饭菜一口也没动。最近我吃得越来越少了,虽然会饿,但实在不好吃,要么是淡而无味,要么就是带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儿,不是饭菜香,倒像烧给死人的焚香落进了菜里。莫非大哥把厨子都撵走了?我想象着大哥自己在灶台旁边转悠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太有趣了。
不知不觉入了夜。
外面传来敲门声,我没好气地应了声:“锁着呢。”
敲门有屁用,我又打不开。
“嘻嘻。”好像是嫂子的声音,轻媚的一笑,像只猫爪在心间搔了一把。
我狐疑地起身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锁不翼而飞,嫂子也没影了。我左右探望着,朱红回廊挽折幽黯,不见人迹。
嫂子跑得有那么快?
遥遥地,似乎是湖边,一团煦暖的火光在黑漆漆的大宅中特别显眼。
是着火了?还是有人在烧东西?我向那片火光走过去,发现大哥在那里,正背对着我,烧着些什么。
“大哥……”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我突然不敢往前走,只小声地唤着。
大哥像是吓了一跳,双肩一颤,猛地回过头,见是我,眉头拧成了一团。他立起来,不自在地用身体挡住那些正在燃烧的东西。
“你在烧什么?”我问他,声音颤颤的。我不需要他回答,因为我已经看见了,在他身体没能遮挡住的地方,从明亮的火堆里伸出来一只穿着绣花鞋的小脚,脚面luǒ露的一小块皮肤,惨白惨白的。不过它们很快就变得焦黑了。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大哥沉着脸,目光yīn狠,几乎要将我刺穿。
“你在烧什么?”我仍然怔怔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每吐出一个字,我的心就沉下一寸。
“我在烧些没用的……纸。”大哥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像两把冰锥,沉重而缓慢地刺进我的胸腔,带来森冷的钝痛。
我想哭,又想笑。
最后我牵了牵嘴角,做出一个怪笑,然后流下泪。
大哥彻底变了。
我的目光从大哥身上飘走,落在湖中心的水榭上。当日,我在这水榭中赏莲,遭了嫂子的暗算,自从那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莲花……我瞪大了眼睛,才半个月罢了,所有的莲花都不见了,谢得未免也太快了。我揉了揉太阳xué,心里忽然慌得很,一个异常yīn森的念头仿佛有形有质的活物,从我的脊背上溜溜地滑过。我退了一步,咔嚓一声,踩断了一支花jīng,低头一看,一朵雪团儿似的木芙蓉被我踩进泥里。
木芙蓉。
怎么莲花刚谢,木芙蓉就开了?
第二天,大哥送饭过来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丫鬟。
“一个人整日在房中养病,一定很寂寞,我看这丫鬟伶俐乖巧,送来给你做伴如何?”
我抬眼将那丫鬟上下打量一番,感觉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怪。她的脸蛋太白了,白得墙粉一样;她的嘴唇太红了,红得鲜血一样;她的模样太乖巧了,那柔顺的眉眼简直像笔画上去的一样……
“给她起个名字?”大哥小心地观察着我的神色。
我冷哼了一声,大哥为了不让我晚上再出去乱跑,居然送来一个来历不明的丫鬟看着我。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青天白日的,怒气压倒了惊惧,我抿嘴一笑对他说道:“就叫纸儿吧。”
见大哥一脸惊讶,猝不及防的样子,我心里更是快乐,于是变本加厉道:“就是烧纸的‘纸’。”
这天大哥走的时候也yīn沉着脸,看来刚才的确把他气得不轻。那个被我起名叫纸儿的丫鬟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我的chuáng头,低眉顺眼,一动不动。我刚开始还不在意,过了一会儿发现她的确是纹丝也不动。
“纸儿。”我唤她。
“是。”她动了一下,僵硬的,廉价的衣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天入了夜,我又想故技重施。我一边装模作样地穿衣服,一边把东西摔得叮咣响,想看看纸儿的反应。但她站在那里,头也不抬一下,像个死人,丝毫没有妨碍我的意思。
我走到门口,刚想推门,纸儿却突然忙不迭地跑了过来,一言不吭地挡在我面前,黑得像檀木一样的刘海儿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你让开。”
“不行。”纸儿摇摇头。
“为什么?是不是大哥吩咐你的?他让你看着我是吗?”
“不是。”纸儿又摇摇头。
接下来无论我好说歹说,纸儿坚决不肯让出半步,我气急了,想也没想,扬起手扇了她一个耳光。
我从来没打过女子。啪地一声,埋藏在我心底的某种寂静被打碎了。纸儿却仍然纹丝不动地挡在那里,连头都没抬一下。
“……算你狠!”我一下泄了气,全身没了力气,gān脆歪倒在chuáng上。纸儿见我放弃,便又蹬蹬蹬地跑回chuáng头,站在那,好像在看我,又好像没有。
这个鬼丫头,我恨恨地想到。
等一下,鬼丫头?
我悚然一惊,猛的睁开眼睛,发现纸儿也在看着我,不过她很快地挪开了眼睛,继续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盯着自己的鞋。
“纸儿。”我叫着,后心已经全是冷汗。
“是。”
“你刚刚在看我?”
“没。”纸儿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