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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

作者:冶文彪 时间:2022-12-18 22:10:24 标签:冶文彪

  冯赛回去时,乌鹭禅师已经安歇,小和尚弈心还替他留着门,独自坐在佛殿前的台阶上看月亮。冯赛心下愧疚,忙低声致歉,弈心却和声细语吟了句:“空院留月影,虚门待归人。”

  两人一起回房,各自脱衣歇息。弈心不久便睡着了,冯赛虽然疲累,却睡不着,看着月光透过窗纸洒进屋中,一片霜寒。念起妻女,忧闷难禁,默念着吟了一阙《乌夜啼》:

  一窗明月如盐,洒心间。离恨无端催取,枕边咸。

  更与漏,骨与ròu,两熬煎。半夜风chuī花去,半chuáng寒。

  反复默诵了几道,越诵越悲,不由得滴下泪来。良久,心绪才渐渐平复,却依然难眠。他想起周长清所言的信己,信所当为与能为,这样苦思无益,还是该尽力收神,尽快理清楚汪石的事,这才是当为与能为。

  于是,他止住悲绪,将念头移到孙献身上。若孙献所言属实,这汪石就越发诡秘难测了。他难道真和左藏库飞钱有关?连库监在内十几个人亲眼目睹钱飞走,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随即想到汪石在正月间就已经有十万石粮和八万匹绢,按时价,当时已经至少有几十万贯家底。而库钱飞走却是二月底,他的本钱并不是靠左藏库飞钱才有的。何况二月初他又贷到了百万贯,何必再冒天大风险去打那十万贯国库的主意?何况,飞钱这件事太过离奇,就让孙献自己先去查着,百万贯官贷更紧迫。

  他又细细回想今天和秦广河、huáng三娘、鲍川三人的对话,汪石是借助现钱短缺、粮荒、绢荒三件事,分别打动了那三人,先施恩,后求报,让三人心甘qíng愿替他担保。看起来都是凑巧遇到,但这“凑巧”无论如何都像是事先有意设计。就如他低价抢断我的盐钞、茶引主顾,让我卖不出去,而后又来向我收买,救了我的急,让我不知不觉便感激信赖他。

  不过,盐钞、茶引还好设计拦断,汪石又怎么可能设计出秦广河缺现钱?至于粮荒、绢荒,是由于方腊闹事,水路受阻,更不是区区汪石能够设计得了的。他反复琢磨,但对汪石所知太少,始终无法猜破其中隐秘,便转而想到秦广河、huáng三娘、鲍川三人的态度。

  按理来说,这三人都是京城顶尖的豪商,不论才智还是手段,都是世间一等,绝不会轻易受骗,受骗之后也绝不会轻易罢休。然而,三人却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秦广河还好说,汪石先用两万贯现钱替他救了急,又替他找回了“母钱”,他迷信“母钱”之说,这一恩qíng在他心中,比前一件更重。他又信佛,深信因果,得之于汪石,又失之于汪石,于他而言,也是一桩因果,因而能自我解释,不太执着。但huáng三娘和鲍川呢?汪石虽然救了粮荒和绢荒,但其中公义远大于私恩,他们两人却也同样听之任之。这多少有些不合常qíng。

  huáng三娘、鲍川与汪石之间,恐怕并非仅止于此,其间应该还藏着些什么……

  邱迁被一阵唰唰声惊醒。

  声音其实不大,是从小院外的巷道传来,由于他揣着心事,梦寐中仍自警醒,所以才听到了。

  他悄悄支起身子,将耳朵靠近窗户细听,是脚步声。比常日来回巡视的家丁脚步要重许多,虽然是多个人,但很齐整,应该是几个人抬着重物在行走。一组人过去后,又一组人经过,前后大约一共有五组。这些人都不出声,只隐约听到使力时发出的气哼声。

  五组人全部走过后,外面顿时沉寂。半晌,才又响起松散的脚步声,是那几个值夜家丁在来回巡走。

  邱迁透过窗纸破fèng向上望,一轮圆月正悬高空,清辉如银,此时大约是子夜时分。这么晚,那些人抬什么东西出去?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天才亮,孙献还在睡,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他本不想管,但外面不住地敲,扭头一看,妻子也被吵醒,却在装睡。他只得起身披了件衫子,下chuáng出去,打着哈欠开门一看,是皮二。

  皮二眼里冒着光:“孙哥儿,我查出来那人是谁了!你根本想不到!”

  “哦?你先进来,堂屋里坐坐,我去穿了衣服来。”

  孙献一看皮二他那神qíng,便知道他的确查出汪石来了。居然这么快?孙献苦笑着进去穿衣。等他穿好再出去时,外面又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是huáng胖。

  “孙哥儿起来了?我还怕自己来早了。那人我已经查出来了。”

  “哦?先进来。”

  孙献才要关门,外面又一个声音嚷起来,是管杆儿:“莫关!我来了!咦?huáng胖也来了?”

  看管杆儿那兴头,也是查问出汪石了。一瞧三人,自然都是来趁早饭的。妻子见了绝不乐意。

  孙献只好对三人道:“家里说话不便,咱们还是出去吧。”

  三人跟着他来到巷口的茶肆,孙献边走心里边苦笑,他是听说冯赛和京城三大巨商也被汪石套了进去,而且事关一百万贯官贷。那四人各个不简单,贴着他们一定能找见汪石。他原想用这件事做由头,支开身边这三个癞汉,谁知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神通。不过这样也好,冯赛那里也还没有什么线索。既然答应了还要给这三个癞汉一人三贯钱,就先尽着使唤。等查明白这件事,找见汪石,再设法甩脱。

  到茶肆坐下后,孙献笑着道:“你们三人居然全都查出来了?那人是……”

  “汪石!”三人抢着道。

  “哦?那个正月救了粮荒的?”

  “正是。”三人又一起点头。

  “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可不是?逮到这样一个巨富,随便蹭点皮屑下来,也是几十上百贯。”皮二眼睛又冒出光来。

  “这汪石现在哪里,你们可查出来了?”

  管杆儿和皮二一起摇头,huáng胖却道:“我还听说一件事,牙绝冯赛和粮行、绢行、钱行的三大行首也被汪石骗了,还闹到了大理寺,他们也正到处找汪石。”

  “哦?”孙献暗暗叫苦。

  “昨晚我跑到半夜,虽没找见汪石,却问出一件古怪来。”皮二道。

  “什么古怪?”

  “汪石是外路州的人,年初才来京城,还没置买宅院。他那样的人,自然不会住一般客栈,我把城里城外几十家上等客栈跑遍了,可你们猜怎么着?”

  “快说!”管杆儿不耐烦。

  “他没住任何一家客栈!”

  “那他住哪里?”

  “不知道。”

  “难道是住在朋友家中?”

  “jì馆?”

  “这个还不知道。”

  孙献听了,暗暗纳闷,看来这汪石行事果然诡秘。于是他道:“三位老哥先饱饱把饭吃好,而后再分头去打问这汪石的落脚处。”

  冯赛想到了一个疑点,一早爬起来,便匆匆赶到huáng三娘的绢店。

  这虽然是京城最大的绢店,门脸却并不宏阔,只比街市普通店面大一些,也不零卖,常年只往各大绢铺送货。因此店里不见绢匹陈列,只设了二十几张檀木桌椅,正面靠墙一大幅荆浩山水画屏,两边墙上悬挂名家字画,像是大户人家的堂屋一般,一派淳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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