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拉斯的魔女
第二天,洋子把早餐送到大敞间的时候,碰见了水城夫妇。义郎在浴衣外面罩了件宽袖棉袍,面色红润,大概一大早刚刚泡过澡吧。千佐都穿了件颜色素净的毛衣,已经化好了妆。
“早上好,温泉怎么样?”洋子边摆放菜肴边问。
“哎呀,太棒了。”义郎毫不顾忌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身体最里头都暖和起来啦,露天浴场尤其好,冷飕飕的小风和温泉之间的平衡恰到好处啊。”
“谢谢。我们旅馆有三处温泉,您都很满意吗?”
“没有,稍远的那处还没去过呢。那是我今晚要去享受的地方。”
“是吗,今天的天气相当好,星空应该也很美丽。”
“那就好,更能增加几分乐趣呢。”
做丈夫的似乎心qíng上佳,千佐都一直抿着嘴笑,一副“幸好带了他来”的样子。洋子在旁看了暗想,虽然两人年龄相差不少,但心理年龄却意外地接近呢。
“今天我们要去看瀑布。”义郎说,“我太太非要去看,说那里是个景点。”
“啊……是吗。”洋子随声附和着。
的确有座瀑布,但还称不上景点。这里除了温泉没有别的卖点,所以村里的观光课硬把瀑布推了出来。水是很美的,但只是涓涓细流,既不庄严,又不豪迈,去看的游客大半都失望而归。
洋子匆匆离席,她可不想成为观光课的同谋。
上午十一点多,洋子正在柜台替客人办理退房手续,见水城夫妇从面前走了过去。两人都是一身要爬山的打扮。洋子想到两人是要去看瀑布了,不禁有点发愁。等他们回来,该怎么分辩才好呢。
过了三十分钟,千佐都一个人回来了。退房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洋子正在柜台上和服务员商量事qíng。
“怎么了?”洋子问道。
千佐都苦笑道:“忘带东西了。”说着,就上楼去了。
过了几分钟,她再次从洋子面前经过,说了声“我走啦”,洋子也应道:“路上小心。”
又过了十五分钟,柜台上的电话响了。洋子接起电话,是千佐都打来的。她的声音有点奇怪,听上去既激动,又惊慌,反复说着“不好了,快来”。
“喂,水城太太,请镇定一点,究竟出什么事了?”
洋子听见对面传来调整气息的声音。
“不好了,我丈夫倒在山路上,一动不动。快叫救护车啊!”
尽管已经做好了出事的心理准备,洋子的脑袋里仍然“嗡”地一声。倒下了?在山路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水城太太,您在哪里?”
“在、在山里……沿着国道走一小段路,右边有条羊肠小道。”
“是登山口吗?”
“呃,大概是吧。”
“没有指示牌吗?写着‘登山道入口’的指示牌。”
“啊,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块牌子来着。”
应该没错了。
“您走上登山道了吗?”
“没有,从那儿又上了一条岔路……”
“岔路……?”
登山道是一条直路,但要说shòu径,倒也有几条。可能是走上了其中的一条吧?
“我明白了。这就叫救护车。我也马上赶过去,您能把手机号告诉我吗?”
“拜托了。号码是……”
洋子记下千佐都的手机号,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拨了119,请救护车开到登山口,便放下了话筒。
旁边正好有个老员工,洋子大致解释了一下事qíng原委,就离开旅馆,跑到停车场,钻进车子,匆匆前行。
来到登山道入口,她把车停在路肩,一边向登山道走去,一边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千佐都的声音传来:“我是水城。”
“我正向登山道走着。您在哪里?”
“那,我也向那边走。”千佐都说完就挂了电话。
洋子停下了脚步。要是乱走,恐怕会和千佐都走岔的。
可是——
她环顾四周,凝神思索。水城夫妇为什么要到这边来?如果要去看瀑布,这个方向完全是南辕北辙。
空气中有微弱的温泉气味。这气味是这一带特有的,并不少见,但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在洋子心中扩散开来。
远远地有声音传来,洋子四处张望着。茂密的树林中有一角红色闪动,那是千佐都身上夹克的颜色。
千佐都从一条细细的shòu径中走了出来,神qíng紧张。
“在哪儿?”洋子问道。
“这边,再走几步就到。”
千佐都回答的时候,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3
中冈祐二一边吸溜着泡面,一边浏览着网上的新闻,一眼瞟见《电影制片人水城义郎先生在温泉去世》的标题,险些被面呛着。他还没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便急着去看详qíng。
报道称,水城义郎和妻子一同前往赤熊温泉,在附近的山间散步时倒地身亡。此事发生在妻子回旅馆取遗忘物品期间,被发现时,附近飘着硫化氢特有的气味。周边有几片区域时有硫化氢产生,死者恐怕是偶然踏入了浓度过高的区域——报道如此作结。
中冈把吃到一半的面放到桌上,拉开抽屉。抽屉里乱七八糟一堆东西,要找的那样却怎么也找不见。花了好半天,他才终于从一沓文件里抽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麻布北警察署 谋杀案负责人启”。这封信是三个月前寄来的,偶然到了手头正有空闲的中冈手上。系长成田漠不关心地把信jiāo给他,说:“老年人开玩笑的话罢了,你姑且看看吧。”
寄信人叫水城MIYOSI,不读信,还弄不清这人是男是女。
中冈展开信笺。信是用蓝墨水写的,字很漂亮。
在“拜启”之后,寄信人写道:“冒昧致信,不胜惶恐。但此事急需与人商议,故而提笔。”接着是如下的内容。
“我已八十有八,虽历过不少风霜,却并未尝过艰辛,侥幸苟活至今。惟愿无病无痛走向冥界,如是,则幸甚。每过一日,尽量不留憾恨。
我牵挂已经不多,近日却有一事,常常萦绕心间。并非别事,正是犬子。虽言称犬子,也已年过六旬,渐进老境,本应顺其自然。但我冷眼旁观,仍忧心之至。
犬子长年从事电影工作,名叫水城义郎。警方或许不知,犬子颇有几部作品可代表日本。为人父母,难免存有偏爱之心,犬子有此地位,我深感欣喜。
但义郎对于组建幸福家庭一事却毫不上心,偶然相见时问起,他也只故作不知。只说些于外国滥赌,输掉几百万,或是召集大批艺人,狂欢三日三夜之类,全无正经言语。如此行事,婚姻难久,两次离异。他应已打算独身终生,且甘之如饴,我也已不抱希望。
两年前,他却突然成婚。得知对方年龄后,我大吃一惊。那女子年方廿六,与义郎相差近四十岁。我坚决反对此事。女子如此年轻,所慕者应非义郎本人。义郎也说,她所图在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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