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
“哈,民声,是民声吧?啊民声报社,那地儿我熟,里头一编辑是我老主顾了,”车伙计声调忽地拔了高,“嗨说起来,就这一两天,民声报社出了些事qíng内。”
“嗯,发生什么事了?”梁季玄心头涌上了些不安。
“嗨,说来也不是甚大事。前几日,这城里头不是又有大学生搞学生运动吗?这民声报纸啊,向来时政方面用词都偏点激进,这不,又给封刊了十天半个月,”车伙计劝他,“这位爷,您啊我看要不先找个地儿住下,过几日再去吧。您看您提着东西也不方便,去那儿现在也找不见人啊,那里现在夜里可没守门的人。”
梁季玄愣了一下,“还是麻烦你拉我去看看吧,我给你二倍车钱。不过劳你到时候在门口等我片会子,若真没人,再劳你把我拉回来。我现有些急事,非得亲眼看着才能死心不可。”
“嘿,也行,”车伙计自是乐得gān这便宜买卖,这花钱的当然是大爷,哪管这大爷花钱gān什么呢。
新桐路位偏,离码头挺远,等到了那处夜已深了,路上更是冷清,看不见个人影,人力车忽地停下了,停在了条小巷子口。巷口狭窄,里头没光没亮的,人力车进不去。“少爷啊,这条巷子您往里头走,走到头就是了,”车夫低头擦了擦汗,点起了盏小提灯笼,“我呢,就在这口当子等着您,您放心我不会走。您往里头瞅瞅,瞅够了就回来,我把您拉回城。”
梁季玄心头发怵,他有些犹豫。
“我说少爷,您要不就搭我车直接回去吧?您看这黑灯瞎火的,哪儿有人不是?”车夫还是劝他。
“你等我一会儿,我看看就回来。”梁季玄还是不死心,提着行李箱下了车。他咬了咬牙,一头扎进了巷子。巷子里头暗漆漆的,看不清长短,只能借着后头丝丝光亮隐约看到脚下方寸地界。他低着头,只顾闷头往前走。不多久,竟是到了头,这巷子,横竖也不过五百来米的样子,倒不如外头看着可怖。
巷子里头,是幢民居样的老宅子,门口牌匾处挂了个小牌儿,借着月光隐隐绰绰可见上书‘民声报社’四个秀丽小字。“呼… …”梁季玄舒了口气,这总算是找对地方了。
扒着门fèng朝院门里头张望,梁季玄瞅见四合院里空dàng,觉不出人气也不见丝光亮,许是真没人,他泄了气。临走前,梁季玄还是挣扎着敲了敲门。“咳咳,是谁啊?”门内,竟是出人意料的有回应,是个苍老的男声。
“谢谢你啦!门里头有人,你先回去吧!”梁季玄有些兴奋,往巷子外喊了一嗓子。外头一直亮着的灯熄灭了,巷子里又陷入了漆黑。梁季玄心突地一抽不禁又悬了起来,他等了许久,等得额头都冒了汗珠子,门里头那声回应是再也没响起来过。梁季玄不禁担忧了起来,怕不是方才听了错?想想这地儿的偏远,他开始忧心起该如何回去了。
过了许久,久到梁季玄站着的两条腿都发了麻,在他放弃的前一刻,门里忽地闪起了丁点光。那点子光从门fèng里悄悄透了出来,照到了地上,照到了他的鞋面上。梁季玄欣喜地搓了搓手。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锁轴应是许久未上新油了,摩擦声声刺耳。“年纪大啦,老骨头都走不动啦,夜里起个身儿都费事,是谁啊?”一老爷子从门里头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他披了件崭新绸褂子,手上提了盏白纸灯笼。
“呀!这不是梁主编吗?您怎么夜里头突然来了,这大冷天啊,赶快进来啊。”老爷子看着梁季玄忙把他往屋子里拉,“您病还未好,大冷天的就别多走动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也来得及呀,年轻人嚯,可不能仗着年纪小就折腾自个儿身子啊。”
梁季玄未来得及解释,便被拉进了民声报社。
门咯吱一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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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拾贰。民声报社(中)
“嚯,真是抱歉了啊,不过您啊,同梁主编可真是太像了,”老爷子乐呵呵地为梁季玄泡了杯茶,“我一老头子啊,眼神儿昏花,乍一眼是真分不清咧。”
“老爷子不必这么客气,叫我季玄就好了,”杯口水烟袅袅,梁季玄双手捧着,轻轻啜了一口,周身寒气都给驱散了,他觉得这老爷子倒是挺风趣的,“还不知老爷子怎么称呼?”
“嗨,瞧我这记xing,”老爷子大笑地拍了拍额头,“您啊叫我老陈头就是了,我呢平日里帮报社搞搞杂事,夜里头就在这儿睡,也算是顺带着照照门了。报社的人呢心都好,不嫌我年老,给我口饭吃。”
“那我就唤您陈老吧,”梁季玄笑了笑,拿着水壶想替老陈头添些水,却发现他桌上那杯还是满的。
“年纪大了觉少,夜里喝了茶睡不着,”老陈头摆了摆手,“不过说起来,这大半夜的,您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啊?”
“我来这儿,其实主要是为了找我哥哥的,”梁季玄苦笑了一下,“哥哥离家四年,我们倒是从来不清楚哥哥的具体住址。现下临了事,倒是只能到他工作的报社来碰碰运气了。”
“这事啊… …诶说起来,半个多月前,您家好像就派人来问过了吧。不过当时梁主编已经请假离职一周多了,报社里的人也着实没知道他现在住址的,”老陈头摸了摸下巴,“梁主编之前租的房子啊,就在这胡同口,”他抬手往外虚指了一下,“您刚刚进巷子口那地儿,往前再走个百把米,就那儿,一小房子,他之前就住那儿。”
“… …后来吧,梁主编某天请我们报社一群人一块吃了顿饭,说是要搬家,众人起了哄说要去看看他那新宅,后头倒是让他搪塞过去了,”老陈头想了许久,终还是摇了摇头,“所以现在,我们是都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儿了。”
梁季玄不由叹了口气。
“不过嘛,您也别灰心,梁主编办公的房间还在呢不是。他走的匆忙,东西全留在那儿呢,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要不… …您去瞅瞅?”老陈头笑眯眯地给他提了个建议。
“那就多谢陈老了!”梁季玄赶忙道谢。
“嗨甭客气。”老陈头往门外走,他许是年岁大了,膝盖不大灵便,弯曲困难,扶着门框。他绷得笔直的腿狠狠砸在门槛上,‘哐哐’作响,就力把那条腿挪到了门那边,他把身体重心转了位,又按着同样的方法把另一条腿也给挪了过来。简单一个垮门的动作,硬是让老陈头累出了一头的汗。
“啊季玄,麻烦你在院子里等会儿,我回房取下钥匙。”
“陈老,要不我帮您去取吧?”梁季玄很是于心不忍。
“嗨,不用,你就在院子里呆着便是,我啊,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老陈头毫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屋里啊,东西杂,这钥匙你怕是找不到的,”老陈头哈哈一笑,不忘自嘲,“况且啊,我屋里头乱得很,可不能让你笑话我这老头子不懂收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