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兰登怀疑他俩就处于这种境地。
他注视着前方花园里有如迷宫一般的道路。如果他和西恩娜能顺利到达碧提宫,并从花园出去,那么古城就在咫尺之遥,只需穿过那座世界上最著名的步行桥——维奇奥桥。旧桥上总是熙熙攘攘,可以为他俩提供很好的掩护。过了桥,离维奇奥宫就只有几个街区了。
侦察机嗡嗡地飞近,兰登顿时感觉自己快要累垮了。想到自己并没gān需要说“非常抱歉”的坏事,他对是否要躲避警察的追捕开始犹疑。“西恩娜,他们终会抓到我的,”兰登说,“可能我还是不要再逃避的好。”
西恩娜警惕地望着他:“罗伯特,每次你一停下来,就有人朝你开枪!你得搞清楚被卷进了什么事qíng中。你得去看看瓦萨里的壁画,希望它能触发你的记忆。或许那幅壁画能帮你想起这个投影仪是从哪里来的,以及你为何会把它带在身边。”
兰登眼前浮现出冷酷无qíng地杀死马可尼医生的短发女子……冲他俩开枪的士兵……在罗马门前聚集的意大利宪兵队……还有正在波波利庭园里追踪他俩的无人侦察机。他揉揉疲惫的双眼,陷入沉默,权衡着各种选择。
“罗伯特?”西恩娜抬高声音,“还有一件事……本来貌似无关轻重,但现在看来有可能至关重要。”
兰登察觉到她语气凝重,抬头望着她。
“在公寓里的时候,我就打算告诉你,”她说,“但是……”
“究竟什么事?”
西恩娜咬着嘴唇,看上去忐忑不安。“你来医院的时候,整个人神志不清,并试着与我们jiāo流。”
“对,”兰登说,“嘴里念叨着‘瓦萨里,瓦萨里。’”
“没错,但在那之前……在我们准备好录音笔之前,在你抵达医院的第一时间,你还提到另一件事,我记下了来。你只说了一遍,但我肯定听明白了。”
“我说了什么?”
西恩娜抬头望了一眼侦察机,然后目光转回兰登身上。“你当时说:‘我握着找到它的钥匙……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死。’”
兰登惊得目瞪口呆。
西恩娜继续道:“我本以为你所说的钥匙就是你外套口袋里的东西,但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
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死?这句话太让兰登震撼了。那挥之不去的死亡场面在他眼前摇曳……但丁笔下的地狱、生物危害的标识、瘟疫医生。还有再度出现的那位隔着血红的河水向他发出恳求的银发美妇的脸。去寻找,你就会发现!时间无多!
西恩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不管这个投影仪最终指向什么……或者不管你一直在努力寻找什么,它肯定都是极其危险的。这些人想要杀死我俩,这就是明证……”她的嗓音略微发哑,于是她停顿了一下,顺便整理思绪。“你想想。他们刚才在光天化日之下冲你开枪……还有我——完全无辜的旁观者。根本就没人有想要谈判的意思。你的政府已经背叛了你……你打电话向他们求救,而他们却派人来gān掉你。”
兰登盯着地面,一脸茫然。美国领事馆有没有向刺客透露兰登的地址,或者刺客会不会根本就是领事馆派来的,现在已无关紧要。结果都是一样。我自己的政府居然不站在我这边。
兰登凝视着西恩娜棕色的双眼,看到了她内心的勇敢。我把她牵扯到什么样的麻烦里了?“我希望能知道我们在寻找的究竟是什么。这样会有助于看清所有的一切。”
西恩娜点点头:“不管它是什么,我想我们都必须找到它。这至少能给我们增加些筹码。”
她的逻辑很难驳斥。那个声音仍在兰登耳边回dàng。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所有的人都会死。整个早晨,他不断碰到与死亡有关的象征——生物危害标志、瘟疫,还有但丁笔下的地狱。诚然,他并不能明确地说出正在寻找的究竟是什么,但也不至于幼稚到对所发生的一切所指向的可能xing全然忽略的地步:当下的qíng形或许涉及某种致命的传染病或者大规模生化危机。假如他的猜测没有错,那他自己国家的政府又为何要除掉他呢?
难道他们认为我与某个潜在的恐怖袭击有关联?
这完全说不通。肯定另有蹊跷。
兰登又想起那位银发女子。“还有那个在我的幻觉中出现的女人。我觉得必须要找到她。”
“那就相信你的直觉,”西恩娜说,“就目前而言,你最好的导航就是你的潜意识。这是最基本的心理学——如果你的直觉告诉你信任那个女人,那么我想你就应该照她一直告诉你的去做。”
“去寻找,就会发现。”两人异口同声道。
兰登长舒一口气,扫清了心中yīn霾。
我要做的就是继续向前,游出这截海底隧道。
主意一定,他便转身四顾,观察周围的qíng况,试着确定所在方位。从哪条路出花园呢?
他俩隐蔽在树下,面前就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几条小道贯穿其中。在他们左边,兰登远远地看见了一洼椭圆形的浅水湖,中间有座小岛,上面点缀着柠檬树和雕像。那是“孤岛”,他心想,认出了那尊闻名遐迩的雕塑,珀尔修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宙斯之子。)跨着一匹半没在水中的骏马跃出水面。
“碧提宫在那边,”兰登说着指向东面,远离“孤岛”,通往波波利庭园的主gān道——柏树林大道。柏树林大道足有两条车道宽,两旁各立着一排高峻挺拔、树龄达四百年的柏木。
“在那儿会无处藏身。”西恩娜望着下方一览无余的林荫道,又指了指天上盘旋的侦察机。
“你说得对,”兰登咧嘴笑了,“所以我们要走它旁边的暗道。”
他又向西恩娜示意,这次是指向邻近柏树林大道入口处一丛茂盛的灌木树篱。在这堵密不透风的树墙上,有一个拱形小缺口。在缺口之外,一条狭窄的步行小道延伸向远方,那是和柏树林大道平行的一条暗道。经过修葺的圣栎树如同方阵般将暗道夹在中间,这些圣栎树从十七世纪初开始就被jīng心修整,以使其向内弯曲,枝叶jiāo错缠绕,在道路上方形成一个遮篷。这条暗道的名字,“小箍圈”——“圆圈”或者“环形”的意思——源自弧形树木的树冠与圆筒的箍圈相似。
西恩娜迅速地走到缺口处,向树荫遮蔽的通道里张望。很快,她转身面朝兰登,露出微笑。“这条道好多了。”
她一秒钟也没有耽搁,立即钻进入口,消失在树丛中。
兰登始终认为“小箍圈”是佛罗伦萨最宁静的景点之一。然而,今天,在看着西恩娜消失在yīn暗道路的深处时,他的脑海里却再次浮现出希腊的潜水者——他们游进珊瑚隧道,祈祷能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