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
“还有其他的路出去吗?”西恩娜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没有了,”兰登答道,“这个花园就是一座带围墙的城市,就像……”他突然停住了,转身望向东方,“就像……梵蒂冈。”他脸上神qíng奇怪,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西恩娜猜不透梵蒂冈与他们眼下的穷途末路有何关联,但兰登突然开始自顾自地点头,并沿着碧提宫的后墙向东眺望。
“虽然把握不大,”他说,“但也许还有一条路可以离开这里。”
两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俩面前,绕过护墙,差点撞上西恩娜和兰登。这两人都是一身黑衣;那一瞬间,西恩娜惊恐万分,以为他们就是在公寓大楼碰到过的那些士兵。一直等对方与他俩擦肩而过,她才看清楚那只是普通游客——应该是意大利人,她根据他们时髦的黑色皮衣这么猜。
西恩娜拿定主意,伸手抓住其中一位游客的胳膊,仰头冲他尽可能灿烂地微笑:“Puòdirci dov'èla Galleria del costume?”她cao着流利的意大利语,问他去碧提宫著名的服装博物馆怎么走。“Io e mio fratello siamo in ritardo per una visita privata.”我和我哥哥没跟上旅行团。
“当然!”男子冲两人微笑,看上去很愿意帮忙,“继续一直往前走!”他转身指着西边,顺着护墙,正好与兰登刚才眺望的方向相反。“非常感谢你!”西恩娜再次笑咯咯地说,两名男子离开了。
兰登对西恩娜点点头表示赞许,显然看出了她的用意。一旦警察开始盘问游客,他们就有可能得到消息,兰登和西恩娜往服装博物馆去了;而根据他们面前墙上这幅示意图,服装博物馆恰好在碧提宫的最西头……与他俩此刻要去的方向南辕北辙。
“我们得到那条路上去。”兰登指给西恩娜看远处的一条步道,它穿过一个开阔的广场,通往远离宫殿的另一座山的山脚。这条砾石小道上山的一段正好被高大的树篱遮得严严实实,为他俩躲避仅仅一百码之外、此刻正在下山的警察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西恩娜盘算了一下,他俩穿过开阔地到达林荫道而不被警察发现的概率几乎为零。那边的游客越聚越多,好奇地围着警察看热闹。侦察机的嗡嗡声再次隐约可闻,由远而近。
“再不走就晚了。”兰登斩钉截铁地说,紧握西恩娜的手,拉着她一同冲进广场。广场上不断有游客涌入,他俩逶迤而行。西恩娜恨不得能跑起来,但兰登按捺着她这种冲动,步履轻快但又不显慌乱地穿过人群。
终于抵达步道的入口时,西恩娜回头望了一眼对面山上的警察,看他们是否发现了他俩的踪迹。她所看到的警察们一个个背对他俩这边,都抬头看着侦察机声音飘来的方向。
她返身加快步伐追上了兰登,沿着小道疾行。
此刻,在他们正前方,佛罗伦萨老城的轮廓呈现在树梢之上,就在远处清晰可见。她看到了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红瓦穹顶,还有乔托钟塔的绿、红、白三色塔尖。有一小会儿她还辨认出了他们似乎永远无法抵达的维奇奥宫那独特的带雉堞的尖塔,但随着他俩沿着步道往山下走,高高的围墙挡住了所有这一切,让两人再次陷入绝望。
还没到山脚下,西恩娜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开始怀疑兰登究竟知不知道他们该怎么走。小道直接通向一座迷宫式的花园,但兰登信心满满地左转拐进一处宽敞的碎石天井;兰登傍着边缘走,始终躲在树篱边高大树gān的yīn影下。这处天井已经荒废,更像员工的停车场,而不是一处景点。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西恩娜终于忍不住发问,她快喘不上气了。
“就快到了。”
快到哪儿啦?整个天井四面都有护墙,而且至少有三层楼高。西恩娜看到的唯一出口是左边的一条机动车道,由一扇锻铁大门把守,那门看上去历史可以追溯到宫殿始建的战乱年代。在路障外面,她能看到聚集在碧提广场上的警察。
兰登傍着绿化带,向前紧走几步,冲向他俩面前的高墙。西恩娜扫视墙面搜寻出口,却只看到一处壁龛,里面摆着一尊她这辈子所见过最丑的雕像。
我的天哪,美第奇家族能买得起这世上任何一件艺术品,他们却选中了这个?
眼前这尊雕像刻的是一个肥胖、赤luǒ的小矮人,跨在一只巨大的乌guī上。侏儒的睾丸压在乌guī壳上,乌guī的嘴边挂着口水,像是生病了。
“我知道。”
兰登说着,脚下却没有放慢速度,“那是布拉丘·狄·巴托洛——著名的宫廷取乐侏儒。要我说,他们应该把它弄出去,和那个大浴缸堆在一起。”
兰登猛地向右转弯,沿着西恩娜这才刚看到的一截楼梯向下狂奔。
一条出路?!
但希望之光稍纵即逝。
就在转过拐角,跟着兰登跑下楼梯时,她立刻就意识到他们钻进了一条死胡同——楼梯尽头被堵死了,而且围墙比外面的还高一倍。而且,西恩娜此刻感觉到他俩漫长的逃亡之旅即将终结于一个硕大的dòng口前……前方墙壁上被人挖出一个深dòng。这肯定不是他要带的路!
dòng窟入口处就像魔鬼打哈欠时张开的血盆大口,dòng顶上挂着匕首一般的钟rǔ石,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气息。往山dòng里看去,地质沉积在dòng壁上渗出,仿佛石头在融化……然后变成各种形状:比如从石壁间突起的一块类似半截人体的岩石,乍一看,如同一个人正被石头生吞活咽,把西恩娜吓了一跳。整个场景让西恩娜想起了波提切利《地狱图》中的某些细节。
不知为什么,兰登表现得很镇定,仿佛成竹在胸,他径直跑向dòng口。他之前提到过梵蒂冈城,但西恩娜相当肯定,在圣廷梵蒂冈的城墙里,绝对没有这样的诡异dòng窟。
他们靠近dòng窟,入口处上方无序放置的横梁引起了西恩娜的注目——那是一组形同鬼魅的钟rǔ石,还有模糊难辨的凸起的石头,看上去就像dòng壁正在吞噬两个女人,女子头向后仰,身侧有一面盾牌,上面嵌着六颗球,或者药丸,那是美第奇家族闻名遐迩的饰章。
兰登猛地左转,远离dòng口,奔向西恩娜先前忽略了的地方——山dòng左侧的一扇灰色小门。这扇已经风化的木门看上去毫不起眼,里面像是用于放置园艺用品的储藏柜或者储藏间。
兰登跑到门口,显然希望能将其打开,但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huáng铜锁眼——而且,显而易见,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该死的!”这下兰登眼中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早先的希望完全被浇灭了,“我本指望——”
无人侦察机的哀号声毫无征兆地再度响起,在楼道里回dàng,格外刺耳。西恩娜回头看到侦察机从宫殿上空升起,正朝他们这边徐徐飞来。兰登应该也看到了,因为他抓起西恩娜的手,冲向山dòng。他俩猫着腰钻到倒悬的钟rǔ石下方,在千钧一发之际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