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男子
我渴望着冒险,渴望着爱qíng及罗曼史,而我似乎注定要过着单调乏昧的生活。村子里有一图书馆,里面有很多破烂的小说,我藉这些破烂的小说来享受历经险境及爱qíng的乐趣,然后梦想着沉默坚qiáng的罗得西亚人,那些一拳便可把对手打倒在地的壮汉。衬于里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像能“一拳便把对手打倒在地”即使打上几拳也没办法。
村子里也有一家电影院,每个星期演一集“潘蜜拉历险记”。潘蜜拉是一个伟大的年轻女子,天不怕地不怕。她能面不改色她在高空中从飞机上跳出来,或在海洋个探险或爬上摩天大楼,或者在黑社会中周旋。她并不真的那么聪明,黑社会的头子有一次逮到了她,但是由于他不想让她便宜地死去,每次都想以瓦斯中毒或其他一些新奇的方式来致她于死地,因此这位英雄在每—周影集再开始时,总是都能化险为夷。我常常看得昏头转向,然后回家,发现瓦斯公司留给我们的一张条子,警告我们若再不把欠款缴清,就要断绝我们瓦斯的供应来源!
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人,从来没听过在罗得西亚北部一座矿山里,发掘出了一付古代人头骨。有天早上我发现爸爸兴奋得几乎昏倒,他迫不及待地把整个事件告诉我。
“安妮,你知道吗?跟爪哇头骨有些相似处,但只是表面上的相似。不,我们现在发现的是我经常提到的——尼安德塔人祖先的头骨模式。你承认直布罗陀头骨是发现中最原始的尼安德塔人吗?为什么?尼安德塔人种的摇篮是在非洲。他们移至欧洲——”“不是咸鲱鱼加柑桔酱,爸爸”我匆匆地说,促住我爸爸心不在焉的的手。“哦,您正在说什么?”
他突然呛得很利害,一大口咸鲱鱼骨头所引起的。
“但是我们必须马上开始,”当他吃完早餐站起来的时候,他说:“没有时问可以làng费了,我们必须到那儿去——在那附近一定可发现无数的东两。我将乐于知道,那些石器是否属于旧石器时代后期的典型——我应该说那儿应该有原始牛的残骸,而不是毛绒绒的犀牛。对了,很快会有一大批人马出发,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安妮,你今天写信给库克如何?”
“钱呢?爸爸”我小心地暗示。他以责备的眼光看着我。
“孩子,你的看法总是让我失望。我们不应该这么现实。“亲爱的安妮,你手上有现金吧?”
“孩子,我实在不能为这些粗俗的金钱问题cao心。银行——我昨天接到银行的经理通知说,我还有二十七镑的存款。”
“那是你的透支额,我想。”
“啊,有了!写信给我的出版商。”
我默许,但怀疑,爸爸的书带给他的荣誉比金钱多。我很喜欢去罗得西亚这个主意。“沉默而坚qiáng的男子!”我激qíng地自言自语。然后我突然发现爸爸的仪表有点不对劲。”
“你穿错靴了,爸爸,”我说:“把咖啡色的那只脱下来,穿上另一只黑色的,还有不要忘记你的围巾,天气很冷。”
几分钟之内,爸爸穿上了正确的靴子,围上了围巾,高视阔步地走了出去。
那天傍晚,他很晚才回来,我惊谎地看见他的围巾和外套都不见了。“我在进入dòngxué时脱下了它们,里面太脏了。”
我颇有感触地点点头,记得有一次爸爸回来时,从头到脚,满身是冰河期的粘土。
我们住在小汉普斯里的主要原因是,离邻近汉普斯里dòngxué、一个埋藏着丰富石器时代文化遗物的dòngxué很近。村子里有一小博物馆,馆长和爸爸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dòngxué里挖掘,让一些犀牛及xué熊的残骸出士。
爸爸那天晚上一直咳得很厉害。第二天我发现他发烧,便带他去看医生。
可怜的爸爸。他没有痊愈的机会,他得了严重的脑炎。四天后,爸爸去世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二章
每个人都待我很好。虽然我恍恍惚惚,不知所措,我还是很感激他们。我并未觉得过度悲伤。爸爸从没爱过我,我很清楚。如果他爱我,我也会爱他。不,在我们之间并没有爱,但我们彼此相属。我照顾他,同时暗自钦佩他的学识以及他对科学执着的奉献。当我想到爸爸正在生活旨趣到达高峰时去世,便感到很伤心。如果我能将他安葬在一dòngxué里,xué壁上画着各种驯鹿及石器,我会觉得好过些。然而众人的意见坚持要在丑陋的教堂后园里,修筑一座jīng致的大理石坟墓。牧师的慰灵词虽然意涵丰富,但却一点也无法让我感到慰籍。
相当的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晓得我长久以来所渴望的自由终于来临,我是一个孤儿,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但却自由了。同时,我也了解了这些好人不寻常的仁慈心。博物馆长尽力地说服我去与他太太做伴。我们的小小地方图书馆突然决定要请一位助理图书馆员。最后,那位医生来找我,在一大堆无法送帐单来得荒谬借口之后,他哼哼哈哈了一阵子,然后突然建议我应该跟他结婚。
我很震惊。那位医生是一个年近四十,矮小圆胖的男人。他既一点也不象“潘蜜拉历险记”里的英雄,更不像沉默坚qiáng的罗得西亚男子。我想了一下,然后问他为什么要娶我。他似乎十分慌乱,喃喃自语地说,娶一位太太,将是全科医师的好帮手。这听起来比以往的qíng况更不làng漫,然而我内心似乎有某种声音在催促我接受。我知道,他所提供我的是安全,安全,以及一个舒适的家。现在回想起来,我相信我当时错看了他,他实实在在地爱着我。不管如何,我对罗曼史的爱拒绝了他。
“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说,“但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我疯狂地爱着一个人,我是不会跟他结婚的。”
“你不认为——”
“不,我不认为,”我坚定地说。
他叹了口气。
“但是,孩子,你怎么办?”
“出去冒险,看看世界。”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安妮小姐,你实在还是个小孩子,你不了解——”
“现实的困难?是的,我知道,医生。我不是个温qíng的女学生——我是一个惟利是图,意志坚定的悍妇!如果你娶了我,你就知道!”
“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
“我不能。”
他再次叹了口气。
“我有另外一个建议。我有一位姑妈住在威尔斯,她需要一位少女帮忙,你觉得怎样?”
“不,医生,我要到伦敦去。别的地方会发生的事,伦敦也会发生。我会把眼睛放雪亮,然后,你将看到,事qíng会有转机的!再下去你会从中国或其他地方得到我的消息。”
下一个来看我的人是佛莱明先生,他是爸爸在伦敦的律师,特地从城里来看我。他自己也是一个热心的人类学家,对爸爸的工作非常崇拜。他发白脸长,身材高瘦。当我走进客厅时,他站起来,握住我的双手,充满感qíng地轻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