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轨迹
白井主编一字不漏地听着。他专心听人讲话时有个坏毛病,身体会动个不停。
“阿典说收获多多,不错,仅仅一天的时间就了解了这么多qíng况,确实gān得不错。”白井主编赞扬道,“可是,虽然了解到一些有趣的新qíng况,整个事件的脉络还是没搞清楚啊。”主编挠了挠脸,继续说道,“村谷阿沙子和田仓遇害之间有着某种关联,这看起来是确定无疑的了。可是,她丈夫为什么失踪了,还是不明白啊。”
“嗯,我搞不清楚。”崎野龙夫同意道。
椎原典子看着正在擦汗的龙夫。今天他用了一块新手绢。看来昨天的事他还是放在心上的。典子捅了捅龙夫的胳膊肘。
“崎野,那件事也说了吧?”
“哪件事?”崎野龙夫看了看典子。
“有人代笔的事嘛。”
白井听了追问道:“代笔?什么代笔?”
崎野龙夫目光闪烁显得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下了决心似的说道:“这个嘛,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嗯,行啊。怎么回事?”
“我觉得村谷女士的小说都不是自己写的,是背后有人捉刀代笔的。”
“啊?你说什么?”即便是久历风雨的白井主编,听了这话也不禁瞪圆了双眼,“你是说……”
“嗯。真正的作者,另有他人。村谷女士不过是将别人的作品誊写到稿纸上去而已。”
“根据呢?”白井连珠pào似的发问。
于是,龙夫把跟典子说过的话又对主编说了一遍。阿沙子女士写作时连家人都不让进房间;讨厌编辑在家里等稿子;封闭式写作拒不接受;演讲会、座谈会的邀请一概谢绝;稿子写得清洁整齐,没有涂改的痕迹;文风硬邦邦的像男人写的。
崎野龙夫一一向总编说明,这些现象都说明阿沙子女士的作品是由别人捉刀代笔的。
二
“有意思。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点什么来了。哼、哼。”白井暗自点头。脸上增添了几分红润。
“那么,你认为这个捉刀之人是谁呢?”白井两眼放光地问道。
“是村谷女士的丈夫村谷亮吾。”
“什么?是他丈夫?”
“嗯,我觉得是。”
崎野龙夫又说明这样推理的理由。这也跟他对典子说过的一模一样。
“呃……”
白井支颐沉思了起来。他的脸很难得地静止了老长一段时间。
“不对啊。”白井扬起下颚说道。
“啊?不是吗?”
这次是龙夫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典子也不由自主地盯着白井的脸。
“嗯,村谷女士的作品有人代笔,这一点说得不错,亏你想到了。但真正的作者是村谷亮吾这一点就不对了。”白井歪着脑袋说道。
“推理得不合逻辑吗?”崎野龙夫问道。
“不,逻辑没问题。可以说太合逻辑了。但是,对我来说有点不好接受。”白井答道。
“为什么不好接受呢?”崎野龙夫紧追不放地问道。
“这个很难说清楚,你的分析我赞同。但就是难以接受。怎么说呢?对了,直觉。这是一种直觉。”
一句“直觉”似乎给了龙夫重重的一击。他不吭声了。典子在一旁看着,也理解龙夫此刻的心qíng。主编是凭着多年的编辑经验说这句话的。他长头发里已经夹杂着银丝,还有额头上的皱纹,这些都是他十几年的编辑经历留下的烙印。他所说的直觉,自然是常年的编辑经历所磨练出来的特殊感觉了。
椎原典子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某样重要的线索。估计龙夫也有同感吧,所以他才一言不发。
“否定了你的推论,不好意思。可我觉得就是这样。真正的作者不是村谷亮吾,一定另有他人。”主编似乎照顾到龙夫的心qíng,用谨慎的语调说道,“很遗憾,我无法说清楚。只能说是一种直觉。你或许会觉得有些不中听吧?”
“不,不,这是哪里的话。”崎野龙夫由衷地说道。典子还从来未听到过龙夫用如此尊敬的口吻说话呢。
“我相信主编的直觉。”
“谢谢。”白井表示感谢,“可是,崎野君,这个案子很棘手啊。不过,棘手归棘手,似乎云雾在慢慢地散开了。我刚才听了你的箱根见闻,也想到了一件有趣事qíng。”
然而,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qíng,主编并没有说。
“嗯,你跟阿典再深入调查一下。我呢,也再研究研究。”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又说道,“哦,对了。你来之前,我听阿典说村谷女士和女佣都不见了。我也给别的杂志社打电话问过了,都不清楚她去了哪里。”
“是吗?”
“真有意思啊。你说是不是?有关这个案子的人,现在统统都不见了。”
谁都不见了!
这句话深深地扎进了典子的大脑。
谁都不见了。谁都不见了……
不,不是这样的。第二天早晨,典子坐在自己家里的藤椅上,打开报纸一看,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三
椎原典子的目光被报纸上文化版面的一角吸引住了。标题是《作家村谷阿沙子住院》。内容不长,典子急忙读了一遍。
作家村谷阿沙子于十七日住进位于东京都内品川区西品川XX番地的进藤jīng神病院。病qíng为极度的神经衰弱。目前谢绝探视。
这一则信息带给典子qiáng烈的冲击,使她一下子呆若木jī。
村谷阿沙子因极度的神经衰弱而住院这一事态来得太过唐突,似乎一下子很难进入她的脑海。
那个有着圆脸蛋、胖身体的村谷阿沙子竟会得极度的神经衰弱?她那副模样怎么也和这个病挂不上号啊。如果她得的是糖尿病或心脏病或许还叫人容易接受一些。神经衰弱,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搭调。
然而,丈夫亮吾的失踪肯定给阿沙子女士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为了打听丈夫的去向,她已经往小田原车站跑了好多次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失踪,是和田仓之死密切相关的。这一点,经过椎原典子和崎野龙夫在箱根的调查后,几乎可以说是确切无疑的了。
阿沙子也了解这一点吧?不,不光是了解,她肯定也与此事有关,所以她才因此而大伤脑筋。这样的推测是完全可以成立的。说来也是,阿沙子女士最近老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作为常去取稿的编辑,典子对她还是比较了解的。最近的阿沙子女士已经失去了往日那种高雅和稳重。她的小眼睛和塌鼻梁在以前还显得较为善良,可最近,小眼睛老是闪闪发光,鼻头上也总是油光光的。
她那副尖细高亢的嗓门早已有之,可在最近,嗓音中又多了一种金属般的音质。典子想起在箱根的旅馆里给她打电话催问稿子时,她就是用那种嗓音回答的。不管怎么说,她的心qíng极坏,这一点确凿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