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号酒馆
此起彼伏的声音马上填充了所有空间,像压根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我看了约伯一眼他没有要跟我说话的意思,又坐下擦那些半辈子也没干净过一回的杯子,头都不抬。
为了压惊,我多喝了两杯Glenlivet,当酒客走得七七八八,我裤袋里的手机忽然滴滴响起来,我摸出来一看是闹钟,该给AFK那个倒霉蛋换药了。
约伯跑到后面厨房死不出来,我逡巡一圈不见他,只好直奔家去,路上仿佛听到摩托车在附近道路往复飞驰,不知道是哪家飞车党顶风作案,明天又会在电视上抱着**叔叔的大腿哭着说“不要卸我的轮胎”。
到家,换药,这一次之后,针对某几种微量元素的蜇台疗法开始起作用,两小时内那个男人应该就会清醒过来了,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床头,看《伤寒论》。
他果然依时恢复神志,很有礼貌地跟我打招呼:“你好。”
没有跳起来掩住胸部惊慌乱叫你是谁我是谁什么的,这位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我向他笑笑,“感觉怎么样?老子的英语也不是不OK的。
他想了下迟疑地说“还,不错。”
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不大有把握地说“我在私人医院?”
我看了看丢在墙角的那一堆方便面外包装及调料包,耸耸肩,“差不多吧。”
他显得有点迷惘,但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身体的感觉上,他咂嘴,擤鼻子,左右弯脖子,动作无聊得没法看,我好心提醒他:“别太大动作,你还虚得很。”
他看着我,“我应该在二十四小时内死去的。”
逻辑有点不清楚,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嗯。”
“你救了我?”
“嗯。”
“就你?”
这种赤裸裸的不信任我一早习惯了,耸耸肩,“单枪匹马,只手遮天,怎么样?”
他缓缓下床,不敢置信地在地上轻轻走动,似乎在对自己的五脏六腑二百零三块骨头进行逐个检查。而后眉毛扬起来,又惊又喜,“我能感觉到饥饿和酸痛。”
在常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值得山呼万岁的事儿。
但这位仁兄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逐步丧失感官能力,失去嗅觉、痛觉,味觉,努力工作后毫不疲倦,其实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身体顽强地运作着,有各方面的需要,但说到如何满足,就全靠自觉和估算。
所以他能喝一大堆烈酒却没有醉的感觉,但酒精对身体带来的损害却一样都不会少。
这样相当于把电器开关的保险全部关掉,家里于是随时会因为短路而失火。
听完我以上分析他霎时间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看过四十多个医生大多数人根本不相信我的症状,他们觉得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
“就算有人相信,开始治疗我,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稍有好转,随即就会恶化,变得更糟糕。”
他苦笑着,“我向来饮食有度,起居有常,家庭基因传承也很好,真不明白为什么会得这种怪病。”
我咂咂嘴,忍下了“因为有人希望你恶化嘛”这种肺腑之言,起身说:“感觉好一点儿了就继续休息吧,我也去睡觉了。”
【4】
关上书房的门我打开笔记本电脑。Skype自动登录,这三更半夜,唯一亮着挂在上面的人名字叫做“秘密神医。”
在网上耍流氓的的常常都是宅女。自诩品貌双全的看一眼能吓出脑血栓。
但这位仁兄例外。他非常实至名归。
我戴上耳机呼叫他:“咪咪,咪咪。”
他立刻应答,没好气地呛我:“咪你妈妈个咪咪,干啥?”
“我跟你打听件事。”
“自己上网搜。”
“能搜到还用找你。”
“搜不到的?那给钱。”
“你妈……财迷了去死啊。”
例牌斗了三分钟嘴,转入了正题,我问他:“你跟买凶杀人界熟不熟?”
“十分熟。我收治不少高手咧。”
“治好的多还是治死的多?”
“对半吧,看我心情,怎么?”
“帮我问问,有没有三个人成一团伙作案的,模样非常大众,武器用长刀,出手很快。”
眯咪兄连顿都没打一个,“屠夫众。”
“啥?”
“你说这个我知道,他们的代号叫屠夫,越南帮出身的,喜欢在北美一带活动,经常制造灭门惨案,因为永远三人一体接任务所以大家叫他们屠夫众。众字你认识哇?”
“操,老子有三个医学博士学位,三个!”
“不代表你认识汉字。还有啥要问不,没有我下了,今天忙得还没时间自渎。”
我差点儿破口大骂,三字经到了嘴边生生咽了下去,“能不能查到他们最近接的Case?”
“可以。有个超级杀手经纪人跟老婆打架被踢爆睾【】丸,我刚给他缝了一个,他应该会告诉我吧,这个节骨眼上。”
“缝了一个??”
“嗯,他在我身边呢。”
话筒里传来他转头说西班牙文的声音,大意估计是:“喂问你件事。”
然后一片叽叽喳喳,那位倒霉蛋经纪人说的每个字感觉都是从牙缝里往外蹦的。
我想象了一下人家吊着一个受伤的蛋蛋眼巴巴在旁边等着缝合,医生却突然跑去跟网友聊天的场景深深觉得咪咪兄至今没被人一刀砍死在路上,实属老天不开眼。
过一会儿他回来了,“最近他们没怎么出来接外单,据说被人包【】养了,负责定点清除。”
看他说术语的娴熟度,这小子显然已经彻底卷在黑道的旋涡里游不出来了。我沉吟一阵,正要说今天不如就问到这里为止,忽然那个嵌在刀片里的字母J浮上脑海。咪咪兄对这个有点反应不过来,“用字母做代号这两年娱乐界蛮流行,但杀手界不多,我帮你查查吧,有消息Call你。”
我们双双利落地挂了Skype,我一点儿不担心他是不是会去帮我查,他一点儿没兴趣我为啥要***,是杀人还是被杀,正因此他才是我过去世界唯一留下的朋友,在二进制的世界里保持无需酒肉润滑的联系。
我坐那儿想了会儿心事就跑去睡觉了,一夜无梦。起来大卫兄已经在厨房里杀出了一条血路,煮了咖啡,煎了鸡蛋,做了西红柿吞拿鱼罐头沙拉,要不是没有相应的物料和生产工具他说不定会给我搞出套欧陆早餐全餐来。
我惬意地坐下,一边埋头吃一边随口说:”你们有钱人也会自己动手做饭啊,真朴实嘿。”
他捧着咖啡杯望着我,脸色有点古怪,“你知道我是谁?”
我生平不打诳语,“当然知道,不然谁有那么多工夫救你啊。”
既然言及于此,我干脆凑上去,“喂,你能给多少钱?”
大卫先生想必一辈子虚伪惯了,一时间简直没法适应我的赤果果,愣了好一阵,勉强露出笑容“你要多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