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蚁
信弘是会长多年的挚友,目前是一名普通董事,不过三年前他还是技术主管。信弘有工学博土头衔,他在光学器械方面的发明令S光学公司的产品名声高涨。S光学的大量专利产品都是他发明或改良的。他是S光学的大功臣。为此前社长感激他,发誓会让他当一辈子董事。三年前,信弘为了给后辈让路,卸去了技术主管的职务。不过,至今他仍以技术顾问董事的身份拿着高额津贴。
公司董事之间有派系之争,不过大多在营业部门或财务部门,跟技术部门关系不大。那种时候,技术人员总是能超然事外。关于这次新社长的新阵容,信弘也表示没有问题。他已经得到独裁社长的保证,会成为终身董事。这位社长当上会长后,将维持现有的体制。最初,金融界推荐外部人员任社长,但社长qiáng烈反对从外界引进人才,这说明他还有相当的权势。更何况,“技术顾问董事”这一职位也处于这次变动的范围外。前不久,信弘就是这样深入浅出地跟伊佐子讲解的。
看着信弘快活地走进餐馆的门口,伊佐子感到自己的守护任务已经完成。现在的他显得十分幸福。让他一无所知地坐在热热闹闹、有艺伎相伴的酒席上,伊佐子自己也觉得轻松。
伊佐子从餐馆门口径直向南驶去。这条道直到前方数百米都禁止右转,所以即使客鞋管理员在后面张望,也不会认为她开错了方向。
行驶了相当长一段路,伊佐子才在道旁停下车。她走进公用电话亭,投入十元硬币,拨起了号码盘。不用翻笔记本也能迅速拨出七位数字,因为这个电话号码她早已拨惯了。听到拨号音了,但硬币并没有掉下去。间歇音响了五次后,伊佐子挂上电话,取回硬币,离开了电话亭。石井宽二好像不在家,也不知是不是去住在同一公寓楼的朋友家玩了。她只知道宽二的同居女友在一家二流酒吧当歌手,现在已经出门。伊佐子回到车上,不知如何是好。这次出行的目的就是找宽二幽会,而且一下子也想不出别的可去之处,所以就姑且开车驶向五反田吧。没准儿抵达公寓的时候,宽二已经回来了。
来到梅荣庄公寓前时,手表指示的时间是六点四十分。公寓由三栋二层楼房构成,不算气派但也不寒酸。作为证券公司推销员和酒吧卖唱女的同居小窝,这里或许正合适。
伊佐子把车停在空地上,走向正中间的楼。每个房间都亮着灯,但没有一扇窗开着,大多垂着窗帘。寒冷的季节帮了大忙。如果天气暖和,就会有 人从打开的窗户张望外面,观察来往的行人,而且天色也不会这么快暗下来。
伊佐子走上水泥走廊,在六号房间前站定。走廊里没人,只能听到电视机的声音。一拧把手,门轻轻地开了。原来人在家。
伊佐子走进狭窄的土间,向隔帘里面招呼了一声,没有回音。因此她稍稍提高了音量,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伊佐子悄悄揭起了隔帘的一角。
在这里可将六帖?大的客厅一览无余。有一间带厨房的起居室,没开灯,但里面客厅的灯亮着。那里丟着不少杂志,烟灰缸中积满了烟头。宽二没有外出。朋友住在二楼,他大概是去那儿闲聊了。伊佐子决定进屋等着。这房子她来过好几次,没什么好畏缩的。伊佐子脱掉鞋,穿过黑暗的厨房起居室,进入了和室。她站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屋角放着书桌和书架。摆在架子上的书五花八门,既有没凑齐的文学全集,也有经济学、高尔夫、励志方面的书籍。书桌上的手提包敞开着,露出了证券公司的资料、便笺及宣传手册等。
正中央的矮桌由合成树脂板制成,上面散落着几份周刊杂志。榻榻米上有杂志和烟灰缸,坐垫被歪歪扭扭地放在那里。看这qíng形,是男人躺着翻阅杂志,读到一半时出了门。
书桌的对角有一座大型“三面梳妆镜”,是房中所有家具里最气派的。酒吧歌女的职业与光鲜尽在于此。令人惊异的是,杂乱地堆在镜前的化妆品大多是外国货。化妆品旁摆着电话机,伊佐子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电话时,这玩意儿曾经响过,现在则沉默着。
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隔扇被伊佐子拉开了一条fèng儿。那个房间约四帖半,一侧的墙边排列着西式衣柜与和式衣柜,另一侧则是壁橱。墙上挂着女人的衣物,橱壁里收着被褥--伊佐子甚至对此也了如指掌。她自然有熟知的理由。没想到的是,她从隔扇fèng隙中看见屋里铺着被褥,有人正在那里睡觉。那条花被子伊佐子也非常熟悉。枕边还有一个小盒子和一只茶杯。
伊佐子盯着被褥一端露出的少许头发,唤了一声“小宽”——之所以不大声呼唤,是因为她心中迷惑,感觉那人不太像宽二。那人没有回应。伊佐子凝目细看,随即匆忙关上了隔扇。垂落在枕上的是女人的头发。虽说宽二也留长发,但毕竟不一样。伊佐子打算马上离开,蹑手蹑脚地回到黑乎乎的厨房起居室。就在这时,门一开,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看到伊佐子后,站住了。
“乃理子,你是要出门?”男人问。
“不,是我啦。”伊佐子站着没挪步。
“啊,什么呀,是夫人啊!太暗了,看不清你的”
宽二关好门,脱下拖鞋进来了。他上身穿着衬衫,外罩夹克,下身则穿着一条折线已经模糊的裤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宽二走到伊佐子跟前,问道。
六帖间的灯光照到了宽二脸上,使他的眼眸熠熠生辉。这正是加油站员工所说的拥有“崩坏的脆弱感”的一张俊脸。由于伊佐子的遮挡,这张脸半明半暗。
“我大概是十分钟前来的……乃理子在是吧,那我回去了。”
伊佐子正要挤身出去,宽二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行!你……”
宽二硬是拉过伊佐子,脸压上了她的脸。
“怎么了?今天没什么反应嘛。”宽二放开伊佐子问道。唇边湿漉漉的一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还说,乃理子就在隔壁。”
“这有什么关系。这样不是更刺激?”
“讨厌,我才不要这样呢。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啊。我和那家伙吵架了。我猛的一推,结果她仰面倒了下去,后脑撞到了料理台的角上。
你看,就是那个不锈钢的洗碗池。她流了好多血,所以楼上的大村和浜口都很担心,就叫出租车送她去看了一趟医生。”
“好吧,然后呢?”
“她头上裂了个口子,听说医生给fèng了三针。而我呢,就趁这个时间,把这里打扫了一下。因为洗碗池那边都是血啦。”
宽二把脸转向黑暗的厨房。
“那她不要紧了吗?睡得好像挺香。”伊佐子皱着眉问道。
“可能是太累了。没问题的,回来后她还在厨房做了点儿菜呢。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她说这次给大村和浜口添了不少麻烦,就拿出别人给的威士忌,叫我送过去。然后那家伙自己铺了被褥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