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牛旅社
“不可以吗?”他问道。
她抬头看着他,他也在看她。
“我觉得……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打算跟这里的任何人交往。当然,也包括你。抱歉。”她真的感到有些抱歉,因为他看起来好像很真诚,而且,她相信他是个好人。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想解释,但她马上刹住了他的话头。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目光掠过她胸前的挂坠。
“没关系。那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他温和地问。
他还真固执。
“有这个必要吗?”她道。
“我想知道。”
她决定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更麻烦。
“这位先生,其实我是被我姐姐逼来的,她是一片好心,她觉得我应该来,但其实,她并不了解我。——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说的。”
“好吧。”他点了点头,目光移向别处,隔了一会儿,他道:“一个礼拜前,我向一个女孩表白被拒绝了。她说她不喜欢我的职业。”
这句话不像是假的,她有点心软了,也想调节一下气氛,于是接口道:“你的职业有什么问题?这会不会只是她的借口?”
“也许吧。”他面无表情,好像在想别的事,“我想,她从来没喜欢过我。——所以,我妈认为我应该来看看,她自作主张替我买了门票。我跟你一样,没指望在这里有什么收获。但是……我妈让我搜集三张女孩的名片回去,她现在在楼下的商场,一会儿,她会来接我。现在我已经收集了两张……”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帮你这个忙。老人家有时候是很麻烦的。我这里有我一个朋友的名片,你可以用它来暂时糊弄一下你妈。”她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卓小南,福源旅游公司,业务部助理。”他念道,并将这张名片看了很久,“你就不怕我打电话骚扰她?”他问她。
楔子(3)
她耸耸肩。
“没关系。她已经不在那家公司上班了,手机也换了,这张名片其实是张废名片。”
“哦,好的,谢谢。”他若有所思地收起了那张名片。
她发现他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其实,这里的男人大部分都是收入不错的上班族,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好好聊聊?干吗总是想方设法赶走他们?”
她又笑了起来。
“你是唯一没被吓走的男人。其实,嗯……我跟你也差不多。我爱上了一个人,很久了,但毫无希望,我已经打算放弃了。可是,要忘掉一个你喜欢了三年的人是需要时间的——哦,别误会,他并没有始乱终弃,其实,我们从来没开始过,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单相思。”她焦虑地拨弄着手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人如此坦率,“他有老婆,他比我大很多,他女儿都已经三十岁了。”
“那他已经是老人了?”
“当然不是!”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只不过是个成熟的男人,五十五岁,但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他很有活力,非常非常睿智,非常非常有魄力,很多人都得仰望他……他很有领袖风范……怎么说呢,有的人,天生就是强者……总之,他比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年轻人强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回味他的气息,一边却在脑海里努力驱赶他的影子。
“那么,这是他送你的?”他指了指她胸前的挂坠。
“不是他送的。不过跟他也有点关系。”把话说开后,她反倒觉得更轻松了。
他盯着挂坠看。
“这是什么东西,能给我看看吗?”他问。
她将那挂坠解下来交给了他。
“这是一块犀牛骨头。”她道。
“犀牛骨头?”他好像比之前听说她是法医还要惊讶。
“对。他过去养过一头犀牛,后来死了,他就把它埋了,还为它造了一个墓。”她温柔地注视着它,“前不久,我去过一次他的老家。这是我在犀牛棺材里找到的。”她瞄了他一眼,“怎么?不相信?——老实说,一开始,我也不敢肯定,后来我姐姐请教了她的朋友。那人过去在动物园打过工,现在是大学的生物老师,他说这就是犀牛骨头。”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她问道。
他沉默了两秒钟才开口。
“我劝你还是不要拿它当装饰品。”他的语气很认真。
“为什么?”
“这不是犀牛骨头。”
“你说什么?”她愣住了。
他注视着她。
“我没有在动物园打过工,也没有在大学念过生物学,但我解剖过犀牛的尸体,我知道它的骨头应该是什么样的。这是人类颅部顶盖的碎片。”他指指自己的头,随后指着手里那块骨头一侧的灰状物说道,“这是颅骨内层的海绵状骨,因为太小,暂时看不出它属于男人还是女人,但它显然被焚烧过。如果你真的是从所谓的犀牛棺材里获得这片颅骨的,那么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她愕然地看着他,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接着,她愤怒地问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对不起,我刚刚没说实话。因为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但是现在……”他快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我叫谷平,我是法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的办公地点就在市局大厦11楼。”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迎面打了一记耳光。
“你,你是……法医?”她的脸涨得通红。
“是的,卓小南小姐。”
她猛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面前的饮料杯“哐当”一声倒在桌上,饮料洒了一地,她的衣服也被溅了一大片,但她全然不顾。
“还给我!”她向他伸出手。
他将那块颅骨放在了她手上。
“我不想多管闲事。”他略带歉意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不需要你提醒!”她怒冲冲将那块骨头丢进自己的手提包,现在她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她相信他所言不虚。他应该就是个法医,她也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可她连一个字也不愿相信。
“这一定是小孩子在恶作剧!也许有人偷走了犀牛骨头,然后将附近村民墓碑里的死人骨头丢进去代替,反正,什么可能性都有,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瞪视着他,“不管发生过什么,首先,这不关你的事!其次,我认识的那个人跟任何案子都扯不上关系,他是个——好人!”
她想,如果现在她手里有一把枪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朝面前的这个人开火。接着,她要用枪把狠狠砸自己的头,一直砸到她头破血流,昏过去为止。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该死的派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