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牛旅社
他看着她。他当时的目光令她终生难忘。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好吧。”他道。
然后他推开她,出了门。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事后她知道,他在公司的办公室待了一个晚上。消息来源很可靠,是公司的门卫。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他没再要求什么,这对她来说,真是松了一大口气。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不过仔细回想,他们的关系就是从那时开始慢慢转淡的。所以有时候,她又不免有点恨哥哥。这个宣称最关心他的人,也可能就是毁了她生活的人。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仍然不会傻到把股份让给章云海,尤其是现在。她已经不爱他了。
1.偶遇(3)
“妈!”女儿在叫她。
她从回忆中惊醒。
“我知道,我知道,好吧,我会到你舅舅那儿去说几句,不过,你舅舅未必会听我的。再说,你爸都五十五了,他已经干了二十年了,他也该退休了。”这是她替他想到的理由,她觉得很充分。他是该休息了。
女儿却讪笑起来。
“我爸可不这么想。他一定恨死你了。因为你见死不救。”女儿的口吻带着嘲讽和幸灾乐祸。她觉得脸上一阵臊红,不安和恐惧再次爬上她的心头。相比他不爱自己,她可能更怕他提出离婚。如果他死了,她只是个令人同情的寡妇。可假如离婚的话,她就成了弃妇,她会丢尽脸面,她可不想这样。
“别胡说八道!”她低声喝道,“你爸的血压、血糖、血脂都不正常。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你舅舅全是为他着想!——倒是你,有空也该好好打扮一下,交个男朋友了!”
女儿听到最后一句,撇了撇嘴。
“有几个男人对我有意思,不过,我哪个都没看上。”
呵呵,真的有这种男人存在吗?她的目光快速打量了女儿一番。素面朝天的大饼脸,染得焦黄的乱蓬蓬的头发,花格子外套,褐色短裙,黑色丝袜,毛茸茸的半统靴。她觉得女儿的打扮就是一个三十岁女人和一个十八岁少女之间的拉锯战,她心里恶毒地想,如果我是男人,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她温柔地朝女儿微微一笑。
“也别太挑剔了,有了合适的就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瞧瞧。”
“其实我也不是很挑剔,只不过,我喜欢的人,好像还没生出来……”女儿摊摊双手,像化妆品电视广告里女人那样,故作优雅地叹息道。
“吱呀”一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两位女郎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李丝雨认出其中一位是章云海的女秘书张芩,另一位她却从来没见过。
“嘿,卓小南!”女儿肆无忌惮地叫了一声。
那个她不认识的女孩朝她们看来,目光很冷淡。
“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女儿的口气不太友好。
女孩没有回答,却用X光般锐利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站在女儿旁边的她。
这时,女秘书热络的声音插了进来。
“章太太。章总跟叶经理马上就谈完了。请再耐心等一会儿。”
“哦,没关系的。”她马上说,她看见女孩拉了一下女秘书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悄悄话。
张芩朝她点了点头,又回过头来朝她微笑。那微笑是她见过的最虚伪的微笑,她知道张芩是章云海的心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是跟他走得近的人,都对她很虚伪。虚假的客气,虚假的微笑,虚假的尊重。
“那我们走了。再见,章太太。以后常来啊。”张芩的声音软绵绵的。
“好的。再见。”她也笑着回答。
等她们走远了,她问女儿:“那女孩是谁?”
“就刚刚那个吗?原来业务部的卓小南。”女儿冷笑道,“她已经辞职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会来这里。她跟叶瑾是死对头,前几天两人还吵过,后来我爸把她批了一顿,她就辞职了。哼,不是我说,像她这种脾气,到哪儿都混不好。我看啊,她今天来就是想再回来,要不然干吗巴结张芩?一会儿我去打听打听她今天来干吗……”女儿还在唠叨。
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脑海中再次浮现刚刚那个短发女孩的形象。清丽,如果撇开她的不礼貌,唯一留给她的印象就是清丽。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2.法医,有人找你(1)
“她的年龄可能在两岁到三岁之间,”谷平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汉堡包,说道,“女婴,亚洲人,已经死了两个月了,呼吸道里有溺液、泡沫,还有一些杂物。体内有安眠药的成分,四肢有绳索捆扎的痕迹。凶手很可能先给她吃了安眠药,然后用绳子捆住她四肢,将她丢进了水潭里。她是被溺死的。”谷平又咬了一口汉堡包,这是他今天的第一餐。他很不喜欢在吃午餐的时候被人打扰,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所有的事都发生在午餐时。
他正在向新任警长黎江讲述一具童尸的法医鉴定结果,他的助理小百急匆匆从隔壁办公室闯了进来。
“老师,你的电话,是一楼保安处打来的。”小百似乎有点慌张。
“一楼保安处?”谷平忍不住皱眉。
黎江笑道:“谷平,是不是你弟弟又给你惹麻烦了?”
这句话让谷平额上直冒冷汗。
“我不知道,他应该在上学。不过,学校可管不住他。”他一想起这个只有十岁的弟弟就头疼。自从母亲离婚后带着弟弟曾树来跟他同住后,这个小家伙就没少给他惹乱子。上次,他就偷偷通过警察局走廊外面的通风口爬入警察局副局长的办公室,结果被正在那里开会的五个警员逮个正着,为此保安部有三名职员写了检查,保安部的主管也受到了处罚。而他,除了不得不亲自向保安部的全体同事道歉外,还被调到海滩救援队去协助打捞落水者的尸体,足足一个月。至今想来,他都觉得那是一场噩梦。
他走到隔壁办公室拿起了电话。
“喂,我是谷平。”
“哎呀呀,是首席法医阁下啊,有人找你。你最好下来一趟。”保安部的主管刘乘阴阳怪气地说。上次因为弟弟闯祸,刘乘被停职三个月,正职也被降成了副职,所以现在只要每次有事牵涉到谷平,他都会特别较真。谷平倒并不介意,相反,他还很同情刘乘。他知道,在警察局从副职升到正职得花至少五六年时间,如今好不容易当上了正职,一夜之间,就被降了下来,是人都会抓狂。
“是谁找我?是我弟弟吗?”谷平胆战心惊地问。
“不是!”刘乘没好气地回答。
谷平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那是谁?”他又问,“为什么不让他直接上来?”
“他没通过门口的安检。”
“没通过门口的安检?”他很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