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骸
罢工持续很久,国营铁路部门和政府都为自己开脱、巧辩,受害的是夹在两者间的平民,是和他们三个人同样贫困的老百姓。
血汗钱越来越少。钱已经花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曾想到,没有火车,可以坐汽车走。不过,长途汽车只跑一半的路程,余下的旅途还得等候因罢工而停发的火车,里打外开还是一样。
三个人也曾找过东京都的“援助季节工人协议所”。可由于铁路瘫痪,回乡的人们中途受困,无处可去,蜂涌而至,搞得协议所也一筹莫展。
都说山谷一带有便宜的旅店,可出于畏惧,又不大想去。正在核计离开客栈,去地下道过夜时,终于看到罢工结束的迹象。到了这时,手中的钱已经花光,即使通车,也无钱买火车票了。国营铁路当局决不会对国民补偿罢工所带来的经济损失。
离村时,妻子用孩子的伙食费给自己买火车票时的那副面容又浮现在脑海。事到如今,有什么脸面分文不拿地回家去呢?
三个人走投无路了。装点这光怪陆离大城市的霓虹灯在眼前闪耀,这儿要什么有什么。大都市如同银光闪闪的巨大的容器,装满了满足人们一切欲望的物资和美女。然而,容器中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也到不了他们的手中。哪怕一小块碎渣,不!哪怕是一颗微粒,也足以使他们一家人得到温饱啊!
这五光十色的世界,虽然可以看得见,却绝不能为自己所有。满足欲望的对象和他们之间,隔有一张冲不破的透明簿膜。若想破坏这层薄膜,就必须反叛这个社会。但是,直到今天,他们的思想深处还未曾产生犯罪的闪念。
“当强盗去吧!”
其中一个人的提议,使心神不定的人们不再犹豫,一只诱惑的手牢牢地抓住他们。
2
不管怎么说,当强盗就要抢有钱人家。他们把行李寄存在上野火车站的物品寄存处后,便四处物色抢劫的对象。可是,那些富豪巨贾的院宅都戒备森严,说不定还有保镖和警犬哩!外行人即使想当场抢劫,也很难下手。
东京都有千家万户,竟没有他们可以下手的对象。
公寓的住户互相间漠不关心,看起来倒是很适于行抢。可相应地对外来人员也戒心十足,可以说,对所有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都不相信。先是从屋门的瞭望孔投出窥测的冷冷目光,接着便通过门上的扩音器盘问,若是回答得不圆满,对方是不会开门的。即便花言巧语地骗开了门,还有直通警卫室的防盗警铃。邻居间漠不关心,自卫感却十分强烈。
三人转到一户独门独院的豪华公馆的墙外,墙内好象有狗。庭院树丛中洒下的灯光温暖柔和,说明室内一定是合家团聚、笑语盈盈。那是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世界。他们也有妻子,可是,从降生那天就注定了与丰厚的物质条件不共戴天。
某他的楼院、集体住宅,对他们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希望。
一旦心虚,越发畏缩。
“罢了,别干这种营生,回去吧!”个头最高的人说。
“回去?回哪儿去?”中等个的人问道。
“事到如今,连家都回不去。”小矮个子补充了一句。
“那倒是。不过,在这种地方转悠,警察会盘问的。”大个子说。
“火车票钱从哪儿来?”中等个子反问道。
“再、再找活儿干。”大个子说。
“上哪儿找活儿呀?”小个子问。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正因为没有找到工作,所以才沦落到这般地步。
夜深了,灯浅显著地减弱了。如果警察发现这三个衣衫褴褛的人在有所追求地四处徘徊,无疑会上前盘问。
“唉,肚子饿啦。”
一个人的哀叹,使另两个人也感到腹内空空。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象样地吃过饭。自打下决心当强盗,戳破了犯罪这块薄膜后,随之而来的紧张感,使他们忘记了饥饱。
恰在这当儿(或者可以说很不恰当),一股美味食品的芳香,从夜空中飘来。虽然那是汤面味,但也使饿肚子的人感到格外的鲜美,
三个人蹒跚地循味走去。这是一座虽然称不上豪华的官邸,却也是围有木栅栏、造型时髦的两层独楼。随着院内摇曳的树枝,室内射出的灯光时隐时现,好象楼内的佣人已经起床。由于顺风,食品的芳香从楼房的一角飘来。
一旦意识到饥饿,受到食物芳香刺激的胃囊,如同刀绞一样痛苦难耐。食欲和性欲一样可以使人丧失理性,甚至忘记提防恶狗和门卫。不过,这三个人只是如同被食物吸引的野狗,还没有达到恶狼的那种地步,因为他们还有善良的本性。
“找什么借口,要点吃的吧!”
“提出个理由,肯定能给我们。”
“反正咱们又不是强盗,只不过是去讨点吃的。”
三个人意见一致,走近那座搂房。大院的铁门紧闭。铁门并不太高,可以跨越过去。越门而入的三个人,沿着小楼的外墙循味走着,幸好没有狗。
找到了地方,食品的芳香却骤然不知散向何处,嗅不到了。方才确实是从这儿散发出的呀!三个人不死心地沿着小楼的一端寻找。在院外看得还不大真切,进到院里却发现这是座意外大的建筑,连点灯的那个方向现在何处都分辨不清了。三个人走到了庭院的死角。
转来转去,摸到象是厨房的一个地方。那儿有扇拉门,悄悄地用手试探着摸索,发现没有挂锁。三个人轻而易举地进入楼内。到了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是判断错了:远处传来唢呐声,汤面的香味就是从那家昼夜营业的面馆飘来的。
“怎么,面馆在那边?”
“可不,还以为是这座房子呢。”
“反正咱们也闯进来了,不妨找点什么吃的。”
他们压低声音商量。虽说下决心当强盗,可连把手电都没有。不过,这并没有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不便。厨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冰箱、瓦斯台、烹调台、餐具,各种炊事用具都有条不紊地摆在应放的位置上,反映出这家主妇或者是佣人的性格。
他们刚要打开冰箱,忽然发现紧里面的房间闪出光亮,这惨淡的光照亮他们的脚下。同时,依稀听见有轻微的说话声音。
“里面好象有人!”大个子轻声说。“象是个女的。”
“如果是女的,咱们就来者不善,不光图冰箱里的剩饭残汤,也得抢些钱!”小个子从烹调台上拎起一把开刃的菜刀。别看他个头最小,胆量却顶大。
“喂,你要干什么?”大个子不由一惊,瞅一眼手持菜刀的小个子。
“没什么,只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不会真砍的。”
“咱们先去看看。”中等个头的汉子显出一副另有考虑的表情说。
三个人各怀鬼胎,蹑手蹑脚地朝里面的亮处摸去……
路旁死尸
1
冷眼看去,仿佛是个流浪汉在那儿睡酣,他躺在可以躲避梅雨初晴后酷热日光的大楼的阴面、一条来往路人甚多的人行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