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骸
“糟糕!‘’说罢,阿莉莎看看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如同失去控制的木偶般的金崎,又心满意足地笑了。
3
当阿莉莎找来医生时,已经为时过晚。在淋浴最激烈时破裂的脑动脉,由于热水的冲击,破裂越发加重。在脑实质里,血如同喷头里的水一样喷出。医生赶来时,金崎尚在昏睡,当即采取了各种应急措施,但是两天后,他终于在昏睡中停止了呼吸。
随着金崎的暴死,动摇政官财界的一大杀人丑闻案件,糊里糊涂地终结了。案件的主要人物金崎死了,他手下的宫村和田代的自供,只是对自供者本人具有起诉的效力,那些藏身在云层之上、恶贯满盈的人,依然稳若泰山。
倒海翻江,网上来的却只是几尾小杂鱼。刑警们咬牙切齿,愤慨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以实方门次为首的和金崎有牵连的人,这回算放宽心了。”
“金崎的死,说不定是实方门次一伙安排的呢。”
“安排的?是实方杀的吗?”
“比如说,让水木阿莉莎诱惑高血压的金崎,促使他脑溢血发作呀。”
“可是,他是正在冲淋浴时发作的嘛!”
“那谁知道?即使设下圈套,伪造淋浴而死的现场,也漏不了馅,在场的只有阿莉莎一个人。”
“我看,说不定是阿莉莎自己决定这样干的。”
“阿莉莎自己?”
“金崎是阿莉莎的靠山。自打在白云山庄发现李英香尸体后,人们对金崎的怀疑越来越大。自己的靠山是杀人凶手,她本身的威望也就一落千丈。假如轻率地逃出来,又担心走李英香的老路……”
“所以,她才给金崎设下圈套。不过,能死得那么巧合吗?” “正在淋浴时脑溢血发作,或许是真的。脑血管破裂后,在需要绝对安静的时候,如果佯做护理的姿态,摇晃他的身体,本来可以挽救过来的性命,也挽救不了了。”
“你认为阿莉莎是那样做的?”
“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清楚,谁都没有看见。而且,即或是摇晃身体,在看到人突然昏倒时,无论是谁,都会那样做。只凭这一点不能证明阿莉莎有害死金崎的意图。”
侦察总部里,众说纷纭。这只能更加加深刑警们失望的情绪。金崎末松的死,尽管留下了很多疑团,但扎根在政官财界这一大型渎职、丑闻和杀人案件,被宣告结束。田代行雄和米原丰子以杀人和转移尸体嫌疑罪;宫村健造以伪造公文证件罪和营业与营业执照记载不符罪,予以起诉。
4
太田刑警获准休假数日,离开了东京。他的老家在南信浓的山间村,站在村头的土坡上,可以清楚地望见南阿尔卑斯山脉。
乘火车离开干线后,再沿着一条支线行驶一段时间,于山间小站下车。转乘公共汽车,颠簸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回到家乡。名为家乡,实际上那里已经没有亲人,很少的几名亲戚也早就离开了村子。就在这座山村人烟稀少,眼看荒废的时候,厌恶都市生活的人们,从村民手里廉价买下这些被拋弃的房屋,为开拓新的天地迁居到这里,使得村子又有了生机。
太田乘早上头趟火车离开新宿,到达村子的时候,夏日的骄阳眼看触到山顶上了。
太田重返自己几十年没有回来的故乡,并没有特殊的感慨。母亲的坟墓也不在这里。对他来说,这个村子既是故乡,又不是故乡。这里确实是他的出生地,可是留给他的只是僧恶。当年在村里的时候,整天价只想着能有逃离这里的一天。
为什么要重返这种地方?这是由于一段早已遗忘了的古老的记忆,最近在太田的脑海里苏生了,它的泛起,填补了记忆中的一个断层。他就是怀着探求这个如同被雾霭笼罩的断层里藏有什么的心情,重返早就遗忘了的故乡。
太田找到自己出生的地方。这是一座远离村庄、眼看就要倒塌的荒废了的破房。似乎后来搬迁到村子里的人们,也没曾在这座房子歇脚。房顶的木板腐烂、折落;墙壁倒塌;地板被人撬起,只是勉强剩下个房架。室内不见蜘蛛网,看来连小动物和昆虫也遗弃了它。
就是在这座房子里,太田送走了孤苦伶仃的母子的寂寞生活。父亲的身影一直隐藏在迷雾中。父亲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太田的记忆中,没有父亲的身影。他问母亲,母亲只是显出凄楚的面容。太田终于不再向母亲打听父亲的事情了。
最近,父亲的面容仿佛在迷雾中一再浮现。自打着手侦察山根被害案件以来,迷雾就缭绕在他的心头。现在,父亲好象穿云破雾,向他走来。
房子在山脚的潮湿洼地里,夏天虫鸣蛙噪,冬天冰雪封门。狂风呼啸的夜晚,房后山坡上的树林时常呜呜作响,小时的太田恐怖万分,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入睡。
突然,太田好象听见母亲的呼唤声,啊,是幻听!他转到房子的后面,那是掬树、枹树和柞树的杂树林。
他踱入林中,幼时,他经常在树林里玩耍。没有朋友的他,总好在林中拾栗子、追野兔。
“不能再往林子深处走啦!”仿佛又是母亲在喊。他惊异地环顾周围,只有夏季的晚风摇动着树梢。母亲生前经常叮嘱他,林子深处有专吃小孩的怪兽,万万不能走进树林的深处。
今天,他不再听从母亲的劝阻,向树林的里面走去。忽然,他的眼前展现出一片熟悉的白花。
“水晶兰!”伴随山根案件侦察的整个过程,自始至终开放的水晶兰花,如今大片地开放在太田的周围。
“水晶兰啊,开放在这儿的水晶兰花……”
太田的记忆急速地得到恢复,遮掩他视线的迷雾已经消失,他看见父亲和母亲的身影重合在一起。父亲的脸象沾满了血一样的鲜红。父亲醉了,对母亲连踢带打,他讨厌被吓得啼哭的太田,正想扑过来,却被母亲拦住。父亲更加暴跳如雷。每次喝酒,他一定大耍酒疯,明知道这是个毛病,却总也改正不了。父亲从微薄的生活费里,扣掉他们母子的饭钱,纵情酗酒。
一天,他又耍起了酒疯。他扑在母亲身上,死命毒打她。突然,他瘫软成一团,他的身后站着手握铁锤的太田。迷雾散了,事情清了。是担心这样下去,母亲会被父亲杀死的太田,无意中照着父亲的后脑勺抡起了铁锤……
母子二人费力地把被砸碎了头顶骨的父亲拖到后山,埋在一块长有水晶兰花的地界里。从此,恐怖和憎恶夺走了太田这一段记忆,在失去记忆的这段空白处,只有片片水晶兰花在摇动。对于太田来说,水晶兰花,是开放在父亲尸体上的花。然而,此时他满怀深情怀念的,只是他的母亲。
据报道,第二年夏天,在帝都观光公司嬬恋村别墅区,发现了大片大片的水晶兰。
后记
据一九七六年警察白皮书记载,在一九七五年要求警方协助寻找的离家出走的人,有九万一千八百四十五人。此外,再加上没有提出要求寻找的出走的人和失踪者,据说这一年期间,下落不明者人数多达五十万,也有超过七十万人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