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不止
但吉敷已不想再听更多的情况了。有时,知道得少反而会让人心里舒服些。
“富野先生家在何处?”
“离这里很近。步行过去大概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吧。不如先打个电话?”
吉敷难以做出决断。作为通子的前夫,他并不想去见富野,然而作为搜查官,他却应该去见见对方。见吉敷默不做声,黑田误认为对方是在客气,连忙从怀里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下号码。之后把头扭向一边,讲了一阵电话。吉敷心中一片茫然,完全没听到对方在说些什么。直到黑田把电话递到他的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请您跟富野先生说吧。”
吉敷接过电话说了声“喂”,就听电话另一头传来老人所特有的沉稳声音。对方说“我是富野”,嗓音和德村的很相似。吉敷向对方简单说明了情况,说自己是从东京来的,为了追查一件案子,想询问一下有关钏路广里一案的相关情况。
“这样啊……不过,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掌握着阁下想知道的情况。是有关藤仓次郎先生的事吧?”
“是的。”吉敷无奈地回应道。
“我和他的确来往过一段时间,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关系也不算特别亲近。他曾找我买下他的一些作品,我有时也会给他介绍些朋友。我们之间的往来大致就是如此。后来我听说他在与一些名声不大好的人来往,便断绝了与他之间的关系。”
“哦,是吗?”
吉敷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虚脱感已经彻底支配了他。
“听说您还想知道有关加纳的情况?”
见吉敷默然不语,富野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有关藤仓这个杀人犯的事,对方似乎并不想多说,而有关通子的事,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此外,说起藤仓次郎,富野都在名字后边加个“先生”,但在提到通子时,他却直呼其名叫她“加纳”。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钏路当地人对通子的印象。在他们眼里,通子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这一点让吉敷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嗯,是的。”
说完,吉敷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沉到了地底。内心其实并不想听,嘴上却又答应了对方。下半身突然被寒冷包围,吉敷心里暗叫不妙。
“当时经由藤仓先生介绍,我曾被迫买过一些她的作品。那些东西至今还在我这儿。那个女人就跟个小恶魔似的,横行霸道,大伙儿也都拿她没辙。次郎先生的太太还曾找我打听她是个怎样的人,问得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是吗?”
吉敷的脑子彻底乱作一锅粥,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他觉得这就像一场噩梦,思绪无比混乱,一心只想找个旅馆躲起来。
“想必您应该已经看到店里的那张照片了吧?像那样的照片我这里还有许多。尽管之前律师曾来找我要走了一些,但手上还有剩余。”
“律师?”
“是藤仓先生的律师,札幌人,说要上诉。”
“哦。”
吉敷心想这可不妙。他们是想利用通子的裸照,证明藤仓兄弟动手杀妻的举动是出于通子的意愿。必须想办法制止才行。
“方便的话,请您过来一趟吧。我家离您那里很近,我可以让您看看那些照片。”富野说。
14
吉敷来到富野住的公寓。乘电梯到六楼,走廊的墙上装着装饰架,灯光照亮了架子上的壶。整个走廊笼罩着柔和的光,单凭这点,就能看出这里住的都是富豪。富野家的大门也并非公寓里常见的那种金属房门,而是用厚重的木材制成的。
尽管嗓音的感觉很相像,但出门迎接的富野给人的印象却与德村完全不同。他长着一张圆脸,体形微微发福,尽管头发稀少,却比德村要年轻许多,约莫五十上下,应该不满六十。他少见地穿着和服,不戴眼镜,比吉敷预想的要健谈。
富野把默不做声的吉敷邀进玄关旁的会客室,喋喋不休地说着比起独门独户的别墅,自己还是更喜欢公寓,空调设置完善,即便到了冬天也很暖和的话。吉敷并没发问,富野又主动说起他出生在穷苦人家,寒冷的冬天曾让他甚觉难熬。小时候早上起来,甚至会发现夜里呼出的气在棉被上结了霜,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富野性格开朗,或许是平时很少与人交谈的缘故,一直激动地聊着有关他自己的事。
大概北海道的人都觉得住公寓好吧,但这些事对吉敷而言没有丝毫意义。玻璃柜里摆放的昂贵木雕和珍贵陶壶,也不能引起吉敷的注意。
“您与藤仓兄弟之间的关系怎样?”
吉敷突然开口问道,他不想和对方扯太多题外话。
“我曾把现在的‘destiny’交给藤仓兄弟经营,我和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我这个人,一向关注艺术、文化活动,经常出资协助本地艺术家创作,渐渐地,和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不过这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富野脸上一直挂着笑,翻动着肥厚的嘴唇说个不停。看样子他倒不像什么坏人。
“那,您与加纳通子之间呢?”
话刚出口,吉敷心里便已后悔了起来。
“嗯,加纳啊……”
富野有些犹豫,目光看向下方,似乎是在思考该怎样表述。他那肥厚的唇角渐渐翘起,依旧保持着微笑。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吉敷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或许应该说是不祥的预感吧。吉敷本不想再提起通子的,但出于刑警的职责,他还是问了出来。
富野明显是个善于交际、见风使舵的人。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在探寻对方究竟想要听些什么内容一样。那么,吉敷究竟想探听有关加纳通子哪方面的情况呢?富野肯定想不到,对方想听的是有关通子品行端正的证词。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只听有人敲了敲房门,富野的妻子手托茶盘走了进来。见对方微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吉敷也回以一礼。富野的妻子看起来已年过四十,但和富野的年纪相比,倒也还算年轻。不过看长相像是个不太正经的女人,以至于刚开始吉敷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富野的妻子。吉敷接过茶碗,发现富野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问道:“刑警先生,您这次来属于并非正式调查吧?”
吉敷点了点头。自己刚才在电话里就说过。
“既然如此,那么来点儿啤酒也没什么大碍吧?喂,拿啤酒来。”
富野向妻子下令,女人乖乖退下。尽管吉敷觉得有些喉咙干渴,却不大想喝酒。
红茶被撤下,换上了啤酒。富野迫不及待地打开瓶子,女主人连忙递过玻璃杯。倒好之后,还不等吉敷伸手,富野已开始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了。看起来其实是他自己想喝了。
“加纳通子这个人,之前我也见过她几次。先来干上一杯吧。”
说罢,富野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吉敷缓缓将杯子端到嘴边,而富野的妻子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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