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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流不止

作者:[日]岛田庄司 时间:2022-12-31 09:02:35 标签:[日]岛田庄司 岛田庄司

  德子无法生育,这正是德子和郁夫婚后最大的困扰。后来在对自己的身世展开了一番调查后,通子终于敢满怀自信地说,自己是加纳郁夫在天桥立的一户人家,让当时年仅十四岁的麻衣子生下的孩子。

  因为麻衣子和通子在年龄上仅仅相差十四岁,所以就连邻居和郁夫的亲友都没有猜到,麻衣子竟然就是通子的生母。而之前通子自己也从未有过半点这样的想法,所以郁夫才敢放心地把麻衣子接到盛冈。

  然而,麻衣子却以此要挟加纳夫妻,说如果他们不让自己在家里待下去,她就向世人揭露这个秘密。她的这句话对加纳郁夫而言完全是晴天霹雳,之前他从未想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居然会做出这样的抵抗。其实,之前麻衣子对通子说的那句“姐姐我会努力的”,指的就是这件事。

  对德子而言,通子的身世也的确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昭和二十七年(一九五二年),德子曾到远房亲戚家去住过一段时间,回来后便向众人宣布自己生下了通子。

  德子独自一人支撑着偌大的加纳家,她的贤惠早已得到了村里人的公认。若被众人得知她无法生育,必会有损她的功绩与声名。加纳家在当地可算是名门望族,如此一户大户人家必须要有后继之人,因此生育子女之事也就成了媳妇肩上的一大使命。这是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不能生儿育女,不管媳妇为这个家作了多少贡献,都不会得到公正的评价。麻衣子正是看准这一点,才采取了这样一种战术。

  正是由于无法承受膝下无后的苦恼,郁夫才在外边与麻衣子生了个孩子。这样的丑事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不过罪孽的症结并不在郁夫身上,所谓乡下就是这样一种地方,不能生育引发的罪孽与责任全都要由德子来承担。她之前的功绩会全部倒转过来,甚至还有可能加倍。事态已严峻到刻不容缓的地步,麻衣子与德子两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但实际上,麻衣子在这场战争中可以说不占任何有利条件。因为若缺少了一家之主郁夫的协助,这场战斗就算输了。对麻衣子而言,胜利的标志就是把德子赶出家门,坐上加纳家女主人的宝座。可既然郁夫本人都没有这样的想法,那么想成为正室也就没有任何指望了。实际上,麻衣子也不过是为了达成通子的心愿,才不懈地进行这场残酷的战斗。

  一天夜里,通子在走廊上听到从麻衣子房间传来哭泣声。通子战战兢兢地打开拉门,只见麻衣子从桌上抬起头,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啊。”

  麻衣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为进来的人是通子而暗自庆幸。

  “你怎么了?”通子问道。

  但麻衣子并没有回答,她一边哭,一边默默地摇了摇头。看到拉门在通子身后再次关上,麻衣子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趴在桌上大哭了起来。

  这样的情景令通子不禁悲从心起,于是陪着麻衣子一起哭了起来。

  过了一阵,麻衣子发觉通子也在哭之后,赶忙连声道歉,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当时她心中一定烦恼不堪吧。由于通子那时还不具备洞察其原因的能力,所以只能默默等待。对通子而言,这同样也是一段令人痛苦的经历。

  换作如今的通子,或许还能稍稍理解一些麻衣子当时的苦恼。麻衣子正在暗自下决心,哪怕是死,也坚决不要和生田在一起。她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因而毫无疑问,这场战争她必定会输。不过,反正都是惨败,至少不能让对方赢得太愉快。

  要想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必须采取某种可怕的作战方针,但如此一来,最后遭殃的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在通子心中,德子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这是麻衣子最吃不准的一点。就算她直接问通子,通子肯定也只会拣好听的说。毕竟通子只是个念小学二年级的孩子,不可能理解这类实际问题。在这一点上,麻衣子只能抛开感情,公平地进行推测。

  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一个孩子,无论是谁,都需要成年女性的庇护与关爱。事到如今,德子还只顾优先考虑颜面问题,力图尽早息事宁人。事态已如此严重,真让人大为恼火。

  一个月、两个月……时光飞逝,转眼已到年关。那个新年麻衣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如今通子已无从推测。对于那段时间里的麻衣子,通子完全没有任何记忆。不过自己倒是经常去找麻衣子喝茶,几乎每天都和她说说话。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麻衣子心中一定非常痛苦,但通子那时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明白麻衣子心中的想法。所以,也没能作出什么能慰藉麻衣子的事。

  记得才刚过完年没几天,大概也就是一月五六号的样子。家里人终于决定,要在通子家的大厅里给麻衣子和生田办一场婚礼。当时村里人的生活已富足了许多,办婚礼不再是什么稀罕事,但在加纳家的大厅里举办外人的婚礼还是第一次。或许母亲就是想借此把邻居们都叫到家里来,让众人都看到这场婚礼,由此表明,从今往后麻衣子就不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

  对德子而言,这是一个向世人宣布麻衣子离开加纳家的可喜日子。所以早在几天前,她就挨个儿通知了街坊邻居,完全不把麻衣子的个人意愿放在眼里。正相反,麻衣子越是讨厌这场婚礼,德子就越感到欣喜,在她眼中,麻衣子的不满根本不是问题。对德子而言,这才是正义、道德的行为。如此一来,加纳家才能回到之前秩序井然的状态。这场婚礼在德子眼中的意义就在于此,所以她忘我地操办、准备着。

  不可思议的是,通子对即将出嫁的麻衣子完全没有半点印象。或许是因为婚礼当天的麻衣子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导致的吧。

  唯一还记得的,是麻衣子极力反对出嫁。但要问起具体原因,又似乎说不出什么,可又好像有不少。

  婚礼结束后,麻衣子和新郎生田将一道离开加纳家,徙步回生田家。所有有关人士也将一同前往,说白了,就是一支送亲队伍。这场闹剧本就让人心生厌恶,随后而来的虚张声势的婚礼,以及麻衣子从自己家去往别人家的事实又更令通子痛苦。

  生田家破旧得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一个顶着破旧茅草屋顶的农家院,完全不像麻衣子该住的地方。这门亲事本来就不登对,身边那些想让麻衣子嫁到这种人家去的人实在太没品位。站在麻衣子的立场,通子感到万分心痛,这些想法都令她难以忍受。

  不过通子之所以会如此反对,并非全部出于这些普通理由,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种无法抹除的不祥预感。通子总觉得,麻衣子不会在生田家住一辈子。那种她会在这里慢慢变老,成为一户寻常农家的老妪的想象没有半点真实感。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只觉得如同天地倒置般不可能。如此说来,这种预感又意味着什么呢——

  仔细想来,这似乎意味着麻衣子将从人世间消亡,所以通子才会如此反对。尽管当时脑海里的想法并不像现在这样有条理,但它却依然形成一种具体的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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