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的玻璃鞋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加纳通子也开始烦恼了。
“那我现在就过去!”
“好……明白了!……我有别的男人了。”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必要告诉你吧?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不是吗?我要挂了!”
“随你的便!”
电话挂断了。
吉敷竹史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筒一直紧贴着耳朵,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慢慢把它挂回去。看看周围,早已是深夜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吉敷竹史无力地靠在玻璃门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这难道是报应?
他长叹一口气,慢慢地直立起身体,拾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精神恍惚地走进天桥立的街道中。
05
说起那件事情,其实,发生之前是有征兆的。我本来不愿意再提,可又觉得,还是说出来更舒服些。
父亲的死,还有我们经历的那些恐怖事件,都是有征兆的。父亲过世的那天,我患了暂时性失忆症,或许正是因为不想再说起这件事,我们所遭受的一切灾难,说不定就是我一手造成的。
至于是什么事,说来话长。我喜欢听到各种传说,可能是因为飞鸟这个地方很神秘吧,这里恰巧流传着很多非常不可思议的故事。
沿着石滩朝南走,有一片名叫“赛之河原”的地方。石滩里有一个水池,里面一年四季,都蓄满了铁锈色的血红池水,因此得名“血之池”。到了晚上,附近的居民,都不敢靠近“赛之河原”。就连白天,这里也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妖气。
“赛之河原”上面,有一条鹅卵石路,因为没有其他的路,所以,要想通过“赛之河原”,就必须走过这片鹅卵石,河滩前有一个地藏大人的小祠堂,再往前面走,是一座深藏在树林里的明神①神社,村里如果有人死了,而且是淹死的话,从“赛之河原”一直延伸到地藏大人祠堂前的鹅卵石滩,就会莫名其妙地变湿润,当天晚上,河滩还会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此徘徊。夜深后,又会听到有人一边哭泣,一边堆积教卵石,然后再将其推倒的声音。
①明神是生产及收获之神。也是旅行者的守护神^
地藏大人的祠堂前,有一片约为两块榻榻米①大小的诡异空地,尽管附近没有水,但那里总是潮湿的。而且据说,“赛之河原”上面的鹅卵石,会自然堆积成许多石塔,就算前一天塌了,一天以后,又会神竒地恢复原样。
①日本房间内铺的一种草席,一张榻榻米约为一点六二平方米。
明治中期,当地居民雇了一批工匠,来修缮明神神社。工匠们觉得,每天收工后,都要翻山回村里休息,实在很不方便,于是决定,在这荒无人烟的“赛之河原”上面,搭建临时屋舍,虽然村民竭力劝阻,但工匠们认为,这只是当地人迷信而已,便一笑了之。
临时屋舍很快就搭建了起来,工匠们每天干的都是体力活,因此,收工后很快便倒头休息了。第一天似乎平安无事,可到了第二天晚上,就有人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工匠们睁开眼睛,仔细聆听。人的低语声、抽泣声和缥缈的歌声。回荡在荒无人烟的“赛之河原”上面,一直弥漫到明神神社附近。工匠们提心吊胆,整夜没敢合眼。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各种谣言便散布开来。最后大家觉得,可能是多心了,决定再观察一个晚上。可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那些奇怪的声音,依然四面镣绕。工匠们终于不堪其扰,撤回了村里。
而父亲死去的前一天,我正是在那个明神神社,做了一件惹怒神明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我是一个比男孩子还要活泼好动的女生,小时候在飞鸟这片土地上,可是出了名的调皮。而在这样的乡下,没有私塾和家庭教师,我们很少能像城市的孩子一样,上学或者请辅导老师。
我最喜欢一个名叫“荒崎”的地方,还有村子南面的石滩、赛之河滩原和明神神社附近,因为那里景色最好,还有很多传说,是最惊睑刺激的地方,
明治时期,那些修缮工匠们,听到发出诡异声音的明神神社,其实是禁止女人靠近的,抻社深藏在荒无人烟的树林里,四周是用圆石堆砌而成的围墙,围墙在面朝小路的地方断开,断口处有一个破旧的黑色木门,标志着迈进这里,就等于进入了神社的领域。出入神社自然也只能通过这道门,这一点有些不同寻常。至于神社后面是什么样子,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被石墙围得严严实实,也可能还有一个断口。我只记得那里有一片松树林,还生长着其他各种植物,植物上盘缠着茂盛的爬山虎,四面垂悬着蜘姝网,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大叶竹,所以要想从那里出入,恐怕是不可能的。
父母多次告诚我,女人不能靠近那座神社,而进出神社的破木门上,也同样是这么写着。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可他只说,这是古时候就流传下来的规矩,我自然难以接受这种敷衍。
在我看来,这可是性别歧视。对于村里的孩子们来说,我是当之无愧的“领导人”,不管做什么,都绝不输给男孩子,不过,当时我的身边,也没什么有出息的男孩子,一想到自己这样优秀的女孩子,竟然连那些邋遢的男生都不如,心里就更不平衡了,就算到了现在,我依然不能接受,这种性别歧视的观点。
我又问了母亲,然后,她对我说了一些有趣的话,说是因为女人不纯洁,所以才被禁止进入神社内圣洁的领城,
不纯洁,意思就是不干净,我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不纯洁?为什么不纯洁?我缠着母亲问道。母亲的回答很明确:因为女人有月经。
当时,我竟然不知不觉地,也认同了这种说法,可回头再想,又觉得非常窝火,之后对这种说法感到越来越气愤。
不纯洁?有月经就不纯洁?为什么人们会这么想?虽然月经确实会给人一种不干净的感觉,可要是没有这种生理现象,人类早就灭绝了丨它为排卵和受精,准备了营养的温床,要是没有它,人类也好、动物也好,都不可能存在。
居然说它不纯洁,真是忘思负义!母亲也真是的,男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一点反抗精抻也没有。
我不认为,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自己,能进行如此富含逻辑的思考,所以这些,多半是长大后才产生的抱怨吧。
话说回来,当时我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月经,从那年七月开始,我就一直计算着自己生理期的次数,想起来,那时正是我从女孩变为女人,所以对“女人禁止”、“生理现象”、“不纯洁”一类的词语,要比现在敏感得多。
七月中旬,我正值生理期,即所谓的女人最不干净的时候,而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经过了抻社门前。
当时,我穿着紫色的索叭裙,和一件短袖外套。现在看来可能有点儿土,不过在当时,因为这套装朿,和我一直向往的学校校服很像,所以不管大小事,我总是穿着这一身衣服到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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