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之构造
金厲围栏里,靠在金属网上的黑影,慢慢地瘫倒在地。吉敷竹史靠近以后,可以看见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衫。在浓雾笼罩的暗夜中,他的左手抓着金属网,右手在自己的胸前,没命地抓挠着,看样子非常痛苦。
金厲围栏的高度,跟吉敷竹史的身高差不多,吉敷竹史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他要从这里翻越过去。菊池也紧跟着爬上了金属围栏。围栏在暗夜中摇晃着,发出金属互相摩擦时嘎吱嘎吱的声响。
“菊池!你不要过来!你回去把车大灯打开,照着这边!”吉敷竹史爬到围栏顶部的时候叫道。
“不!吉敷竹史先生,我知道学校运动场照明的开关在哪里,那个比车大灯管用!”菊池一边往上爬,一边拼命地叫着。
“也好!”吉敷竹史说完纵身跳下去,迅速来到那个黑影身边。已经躺在地上的黑影佝偻着身子,双腿不住地痉挛着。吉敷竹史看见他痛苦地张开嘴巴,把舌头伸得长长的,拼命地舔着地面,看者上去让人觉得非常恶心。
“喂!”吉敷竹史对着那个黑影叫了一声,把胳膊伸进他的脖子下面,想把他抱起来。可是,由于过于痛苦,黑影的身子僵硬,再加上不住地痉挛,吉敷竹史很难抱起他来。
吉敷竹史扳着黑影的下巴,让他面朝上,凑近看了看。那是一个岁数不大的男孩子。头发中分,眼睛瞪得大大的,舌头伸得长长的,舌头上沾满黑色的泥土。吉敷竹史不可思议地党得那张脸看上去像一只怪鸟,而且是只疯狂的怪鸟。
男孩子的右手好像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吉敷竹史胸部的肌肉,眼睛也直愣愣地看着吉数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
吉敷竹史一边掰开男孩子的右手,一边大声叫着:“喂!听得见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男孩子的黑眼球开始慢慢往上翻了,眼看着就要消失在上眼睑里。
“听得见吗?你是岩田雄治吧?”吉敷竹史继续大声叫着。
“是的,他就是岩田雄治,刑警先生!”好像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吉敷竹史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浓雾中走过来一个戴着红色棒球格的少年。他的步伐缓慢,看上去像一个幽灵。走到近前,吉敷竹史看见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蓝色的牛仔裤。
吉數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浓雾中的少年。他惊得目瞪口呆,身体好像被冻僵了似的,一动都动不了。
这不是木山秀之吗?可爱的小脸担,露出些许微笑,慢慢地向着吉敷竹史滑过来,越来越近了。
“他就是岩田雄治,刑警先生。他欺负人。”少年又说。那是一个少年特有的,又髙又淸澄的声音。
靠在吉敷竹史身上的岩田雄治,剧烈地扭动起来,紧接着,发出临死前痛苦的喊叫。嘁叫声震耳欲聋,吉敷竹史恨不得捂上耳朵。那喊叫声就好像一头野兽,在向人的尊严发出挑战。然后,岩田雄治的身体不动了。
也许是因为在这暗夜浓雾之中的缘故吧,吉敷竹史感到岩田雄治的体温很快就没有了。也许是因为岩田雄治刚才出了一身大汗的缘故吧,吉敷竹史托着他的后背的右手,也感到冰凉。
吉敷竹史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岩田雄治好像一根巨大的木棒,沉重地落在地面上。
吉敷竹史看着木山秀之的脸,缓缓站起来。就在这时,就好像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运动场被灯光照亮了。整个校园里的照明设施,也陆续亮起来。在黑暗中待久了的吉敷竹史,顿时感到如同白昼。
紧接着,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呆呆地咽了一口唾沫,愣在了那里。
黑夜加上浓雾,吉敷竹史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早就有几十个人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呢。
几十双眼睛在看着他。眼睛,眼睛,眼睛,灯光下,吉敷竹史看到的好像是无数双眼睛。那是几十个孩子的眼睛。
孩子们站在被灯光照得闪耀出白色光芒的浓雾中,个个屏住呼吸,整个运动场鸦雀无声。
孩子们毎人手里拿着一束鲜花。无数白色的花、淡紫色的花。孩子们把手中的鲜花高高举过头顶,轻轻地挥动着。
吉敷竹史被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感动了,默默地站在原地,就就像在参加一个庄严的仪式。在这一瞬间,吉敷竹史全明白了。关于这个看上去奇怪的事件的一切,吉敷竹史全明白了。孩子们在用他们自己的仪式,为他们之中的一员送行。
“孩子们!这些……这些都是你们干的吧?”
从吉敷竹史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他对自己的判断,已经没有丝毫的怀疑,说话的口气非常平静。他以百分之百的自信,毫不犹廉地对孩子们说了下面一番话。
“孩子们,二年级二班的全体同学们,你们用你们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判决。你们给你们的班主任小渊泽茂老师,给岩田雄治同学,给岩田雄治同学的母亲,判的都是死刑。你们认为,是岩田雄治的母亲勾引了你们的老师,所以岩田雄治才那么旁若无人地欺负木山秀之同学。所以,你们给他们三个人宣判了死刑。你们根据这个判决去执行了。关于执行的方法,你们参考了木山秀之同学的笔记本里的那个计划。”
说到这里,吉敷竹史冲着刚才向他走来的那个戴着红色棒球帽的少年说:“我说的对不对呀,鸟越由佳里同学?”
“木山秀之”慢慢地把帽子摘下来,扣在帽子里的五五分的齐耳短发,缓缓散落下来。
08
菊池跑过来了。
“呀!呀!呀!”他大声叫着,“这是怎么回事啊?”
“正如你所看到的。这个事件,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干的。”
“他们?”菊池看了看依然高举着鲜花,轻轻挥动的孩子们,“他们?这些中学生?这些孩子干的?”
“是的。”
“咦?这不是……鸟越由佳里同学吗?你……怎么穿男孩子的衣服?”
“这就是木山秀之的亡灵。”
“木山秀之的……啊,是吗?这么说……”
“他们是一母所生!”
“像!像!太像了!我怎么以前一直没有注意过呢!地上躺着的这个呢?”菊池指着躺翻在吉敷竹史身边的少年问。
“岩田雄治,欺负木山秀之的岩田雄治。”
“啊,是他啊!”菊池瞪大眼睛,看着岩田雄治的尸体,“今天晚上,这是……”
“用他们的方式执行死刑,用他们的方式举行告别仪式。他们的方式。”
孩子们依然高举着鲜花轻轻挥动。仿佛一场摇滚音乐会演出之后,全体演员登台谢幕,吉敷竹史甚至听到了音乐之声。
“这么说,这么说,他们是集体杀人?”
“对,二年级二班全体同学,同谋共犯,一齐杀了三个人。”吉敷竹史冷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