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坡食人树
两年的时光流逝,到一九八六年,媒体关注的热点才逐渐转移,大家开始淡忘此事。
让的同居女友千夏拿到了一笔遣散费,离开了藤并家,现在据说在银座上班。失去住房的照夫父女搬进了后来修建的房子,郁子仍然一个人住在藤并公寓楼里。
松崎玲王奈在美国变得越发有名了,在一九八六年公映的日美合拍影片《花魁》中出任主角。这是以幕府末期造访江户的美国军官与横滨欢场的绝色佳人的交往经过为背景的大型文艺片。电影风靡一时,在杂志和电视上不时能看到玲王奈的笑脸。
那年三月,在偶然看到的电视节目里,有玲王奈归来演出的报道,知道她在好莱坞购买了带泳池的豪华别墅。现在,她对于我们这些草民来讲,已经是宛若云端之上的人了。在这期访谈节目里,玲王奈谈到了她在黑暗坡的住宅。这一次回日本,就是为了要把她在横滨的地皮进行整理规划,然后建成摄影棚和录音棚。我后来把这些内容告诉了御手洗,他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五月十一日,是个晴朗的星期夭。我起来得稍晚,吃过烤面包片以后,玄关处的门忽然有规律地敲了四下。这样敲门的方式在外国人中比较多见,我习惯地等待御手洗去应对。
“请进!”御手洗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回应。门开了。
“喂,好久不见了!”果不出所料,传来的是英语。我正打算悄悄地转到屏风后面去洗衣服,却蓦地停住了脚步。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如同从海报上走下来的灿若天仙的大美女,有着完美的体态,花朵般的笑脸。只见她身着黄绿色的外套,茶色的短裙,姿态优雅地迈动脚步,向我们走来。这不是电影里的场面,而是现实!
“哎呀哎呀,我的天!好久不见啦!请这边坐。又有什么疑难案件了吗?”御手洗也很惊讶。
玲王奈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将一个背包放在脚边。她把太阳镜向上插进前额的头发里,那派头,完全是一个大明星。我看着她,紧张得几乎窒息。两年前见她的时候,她还隐约有着柔弱孩子的影子,如今的玲王奈已经成熟了,看起来就像一个雷厉风行的强硬的美国女性。
“这是我从美国带回的礼物,不知是否合乎二位的心篡。一玲土奈从脚下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石冈先生,没关系的,坐这边吧!“
“谢谢!”她还记得我的名字,天啊,我真是太荣幸了。虽然冈J喝过茶,但我仍然觉得口千舌燥。
“御手洗先生,我几次打电话,可是你却态度冷淡,我对你很有意见啊。但是……”玲王奈开口了。在我看来,如此风采的玲王奈简直宛若人生初见。
“那个时候我就是个孩子,考虑问题不周,不能充分理解你的深意。现在我身处美国的竞争社会,已经成熟,是一个大人了。特别是我变得坚强了,充分理解世间人情。今天我来到这里就是想说,这都是多亏了你的关爱。我对此非常清楚,也非常感激。”御手洗的眼睛似乎瞪圆了,而我也觉得玲王奈的话过分夸张,什么地方弄错了吧?
“那实在是过奖了。你主演的《花魁》完全是你实力的展现。”但是玲王奈摇头。“可是我讨厌这个行当。不知道您到底怎么看,我不喜欢娱乐圈,如果你要让我隐退,我明天就可以隐退。”御手洗笑了一下。“为什么我要那么要求你呢?”
玲王佘美丽的大眼睛里浮现出深深的忧愁,她目不转睛地肴着御手洗。虽然她看的不是我,但我也有些吃惊。我忽然回忆起培恩为克拉拉所写的诗歌,我理解了他为何赞美那双眼睛。
“你不说吗?”
“不。”御手洗冷冷地回答。
“那我跟人结婚生子怎么样?”
御手洗点了两下头,一时间沉默了,接着,慢慢地说:“那是你的自由。”
玲王奈轻轻叹了口气。她叹气的理由对我来讲是一个谜。我把红茶茶盘端了过来。
“谢谢,石冈先生。”玲王奈说。接着,她仍用不一样的口气对御手洗说:“我真傻,完全是个孩子。但从那以后,我也开始考虑那件事,注意探究那可怕事件的真相。我那时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弱点,但是你却替我注意到了。你为保护我不受干扰,一直没有对我讲明真相,但现在我已经具有承受能力了。二十三岁是女演员最好的年岁,正是最出色的时候。为了自己今后的人生,我必须对那件事情做一次了断,否则我难以安心地投人工作。”
御手洗似乎在判断她的成熟程度,凝视着玲王奈的脸。“今天是星期日。藤棚汤澡堂的拆除工程暂时停止,或许我这么说很失礼,但是我的确只有今天一天自由支配的时间。”玲王奈说。
“明天又要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去了?如果今天遭到严重打击,明天很难投人到繁忙的日常工作中去吧?”
“如果是两年以前,对我来讲肯定不行,但是现在已经可以了。工作已经步入轨道,不管什么打击我都可以承受,我所处的环境比你想象的要冷酷得多。”
“那好,石冈君,准备好蜡烛、大号电筒和长靴。”御手洗突然对我说。“蜡烛和长靴?”我一时愕然。
恐怖的美术馆
走到室外,立刻感到天气异常晴朗。万里无云,宜人的海风轻轻拂过。
按照御手洗的指示,我穿上了旧衣服,又套上胶靴。这副模样如果到筑地的海鲜批发市场,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御手洗也是同样的打扮,再加上一个世界级明星,我们三人组成的小分队,即使在世界性的大都市横滨也非常引人注目。手忙脚乱之中,我们逃一样钻进了玲王奈的梅赛德斯奔驰车内。
我把御手洗所说的蜡烛和大号电筒,以及替换用的胶靴归拢到一起,放在一个塑料袋内拎着。
虽然玲王奈在电梯里就戴上了太阳镜,但是一坐上驾驶位把车开出去,就已经有几个年轻人指指点点地跑过来。
“糟糕!这样子我们没法去茶楼了。”御手洗一边说,一边透过车窗向后边看,“他们以为我们在拍摄喜剧电影吗?石冈君,还是不要给我写书了!”他回过头来说。
“别开玩笑!那我们靠什么生活?”我反问道。
“只要能填饱肚子干什么都行!”
“玲王奈小姐,空闲的时候,明星们都做什么来消磨时间呢?”我问道。
“参加朋友们的聚会。”把着方向盘的玲王奈说,“或者谈恋爱,时间就过得飞快。”
“哈哈,玲王奈小姐也那样?”我吃了一惊。
玲王奈摆了摆手说:“我怎么会那样!我最讨厌那样的聚会了。人生苦短,应该过得有意义。我只愿意和努力自强的人谈恋爱。”真是巧妙干脆的回答。接着,她向左旋转方向盘,朝樱木叮的方向前进。“令人眷恋啊,苏格兰的浪漫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