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坡食人树
御手洗的电筒灯光快速移动着,照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乍一看还以为是站在水里的一个人,就像高中时代在理科教室看到的人体肌肉模型一样。我的脑子里像笼罩着一层烟雾,变得茫然模糊,已经不会思考了。我向那边移动时双膝发抖,好不容易才挪过去。这个东西不高,只到御手洗的肩膀处。
“啊……”我惊呼。这真是奇怪的东西,就像我们刚进来时洞穴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一样,它的全身也被无数反复纠结在一起的树木根须包裹着,细看之下,发现树叶脉络一样的东西似乎是血管。全身所有的血管都保留着,紧紧贴在干尸化的骨肉上面。三道电筒灯光照着它,倒影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这是……这是真的吗?”
“真的是孩子的身体啊。哎呀,哎呀!看这里!”御手洗的电筒灯光凑近了茶色头盖骨。在眼窝深处,是两个后镶嵌进去的黑色玻璃眼球,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什么?这是血管吗?”
“对啊。这是保留了所有动脉和静脉的漂亮的人体标本。如果医科大学有这样的东西,对医学科的学生来讲是贵重的资料。因为用现在的技术,绝对做不出这么完美的血管标本。”
“绝对做不出?”我问道。
“天下无双!这真是奇迹,人类社会所不允许的奇迹!”但是我仍然不明白御手洗的意思。近在眼前的东西怎么说不可能呢?
“之所以说现代技术不能制作,是因为在心脏停止跳动的尸体上,不管怎么努力想办法,都不能使防腐剂到达血管的末端,因而也就不能使末端的血管硬化。”
“哦……”我点着头,但仍心存疑问,可是为什么这具标本就做到了昵?
“但是,有一个方法,是人们很早以前就知道的。”
“……”我本能地感到害怕,预感到接下来听到的将是更为可怕的言辞。
“就是,当人活着的时候,在心脏正常跳动的情况下,在动脉里大量注射水银。于是就能做成这样的标本……石冈君,你在听吗?没事吧?”御手洗叫着我。
正当我觉得惊慌失措狼狈不堪之际,旁边突然响起“扑嚓”的一声。御手洗一个箭步跨到我旁边,原来是玲王奈倒下了。御手洗把玲王奈从水里抱起来,我拾起电筒,照着她的脸。泥水站污了她那艺术品一样美丽的脸庞,微张的嘴唇和白色的牙齿也沾上了污泥。看来她受到了难以承受的伤害,真令人心痛。御手洗抱着玲王奈的肩膀,扶她坐到铁皮箱子上,目前能够坐下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你没事吧?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御手洗问道认“没关系。”她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她热泪盈眶,之后就像要冲刷沾上泥水的脸一样,刷刷地流了下来。
她不住地流泪,夹杂着吸泣声,紧咬牙关不停哭泣,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不好啊,这里不叮久留。洞口就那么敞开着,随时可能被人发现。”御手洗焦躁地嘟哦着。如果那样,肯定就是松崎玲王奈的丑闻。她会被卷进舆论的中心,而且,这样的丑闻不会只在日本流传。如果替玲王奈设身处地的考虑,也能理解她。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暴行毫无疑问是她的父亲所为,不管是多么坚强的人,都难以经受这样的打击。
“失礼了,对不起,御手洗先生,石冈先生。”玲王奈用御手洗的手绢擦拭着眼泪,“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拉我一下,这样……我自己一直想尽早弄清楚的事,已经完成了。”她的顽强令人诧异。玲王奈拉着御手洗的手,站了起来。
御手洗看了看玲王奈,冷淡地把她交托给了我,自己看了一眼血管标本,又继续向地道深处前进。玲王奈搭住我的肩膀,我搀扶着她跟在后面。我感觉到她的身体散发出一丝香气,缕缕不绝。御手洗走路荡起的波纹,在漆黑的地下水面慢慢散开,我也僻僻啪啪地踏步跟上去。
御手洗的大号电筒本来是照在水面上,这时突然照向前面。在黄色的光晕里,我又看到了可怕的一幕,那是一具身着破烂衣服的干尸。
今天古怪恐怖的东西看到好几个了,我似乎应该产生一定的免疫力,但是一看到这具干尸,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干尸站立的姿态十分离奇。
只见它两手舒展,好像正在跳舞,头部稍稍倾斜,一只脚立在水中,另一只脚弯曲,保持着一副不可思议的姿势。但最令人惊异之处是这具干尸为什么能够这样金鸡独立地站在水中呢?它既没有靠着洞壁,也没有倚靠着其他什么东西,像一个稻草人一样就这么孤单单地立着。
再仔细观察,发现他的胸前还聋拉着一条破领带,然后是肋骨,肋骨后面还有已经变成了空洞的肺部。脚下的水面荡起微微的涟漪,电筒的灯光倒影在水面上摇曳。头部只有淡茶色的头盖骨,大大张开的嘴巴似乎在持续不断地呼喊,露出满嘴的牙齿。眼睛的地方是两个大黑洞,右面的黑洞里像蛇一样钻出一条树根。我终于弄明白了。从洞顶垂下的好几条大楠树树根长进了干尸体内。它被树根擒住了,缠绕捆绑成一团,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偶,所以能保持这样金鸡独立的姿态。
多么离奇!人们每天都能看到的大楠树,它的树根深深地插人地下,的确像传说的那样吸吮着尸体的养分,所以才长得那么可怕。
御手洗毫不在乎地凑近了金鸡独立的干尸,让人惊奇的是千尸的高度几乎和身材高大的御手洗一样。这是一具成年人的尸体,并且其身高超过一般的日本人。
“这是詹姆斯·培恩先生。”御手洗在干尸前面回转身,右手指着干尸的额骨处,像对我们介绍活人一样,淡定地说。
“你说是谁?”我头昏眼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了吗?”
这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并且越转越快,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接着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睁是闭,脑袋嗡嗡作响,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我在这里看到的可怕事物难道都是真实的吗?抑或是梦境?这不过是个噩梦吧……所有使人疯狂的东西不过是个圈套……我已经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沉着地站在这里。我必须从这里逃出去!
“石冈君!”
“石冈先生!”
这样的声音把我唤醒。我发觉自己坐在水里,他们两人的脸在我头上晃,正想把我抱起来。
“你居然也这样啦……那大家今天怎么办?”御手洗说道。我有些不好意思,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绕过这具干尸,到这边来看!”御手洗继续向地道深处前进。我强忍恶心与寒冷,从干尸旁边经过。我们渐行渐远,已经看不见干尸了,但支撑干尸的树根的模样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这里弥漫着尸体微弱的腐臭气味。
终于到了洞穴的尽头,对面是一堵墙,御手洗正踩着水泥台阶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上了三级台阶,就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