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交叉
在这单调的重复过程中,人生是多么无聊。耀子自己也当过公司职员。在长时间中断了那种生活又忽然进到了车厢里,马上想像出通勤者简单划一、毫无表情地涌在一起,便想到高原的人生是多么的乏味。
会不会正是由于高原腻乏了这单调无味的生活而要去寻求一种新的生活?耀子从这些通勤者面无表情的冷漠表情中突然悟出了这个可能。
要是理枝在场,她会怎么看?难道不是由于有了她才使得高原的生活多了不少剌激的绚丽色彩吗?
可今天高原失去了这多彩的生活呀!失去了这富有激情的生活的一个月后,他突然失踪了。
耀子不认为高原是那种在失去了一个女人后的一个月又找上了另一个女人,进入另一个生活圈子的人,但万一他在失去了理枝后难熬寂寞真的隐遁了呢?
在耀子看来,这些通勤者们都在忍耐着这无聊的人生。不,不是忍耐,而是在忍耐中忘记了这乏味的人生。从他们的表情上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点。也就是说,一个人在每天枯燥的重复过程中会渐渐地磨去自己的感情,成了对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的冷血动物。
因此他们都不会感受到这种生活的痛苦。与其说他们是在忍受着,倒不如说作为人来讲对外界环境有着极强的适应本能。
高原由于和理枝的恋情又复苏了他那纯情的童贞时代;而由于失去了它,再恢复过去便会使他受到重重的伤害。也许在精神深处出血并不严重,但毕竟他要止血,去弥合伤口。
耀子仿佛看到了高原内心进出的鲜血,同时又绝望地去用手止血的样子。
理枝也深知高原的创伤很深。她在这一点上并不比作为妻子的耀子要少。因为高原的伤也是理枝的伤。从同样的伤口里喷射出了同样的鲜血。
耀子和理枝不同,似乎看不出她的伤口和丈夫的伤连在一起。由于丈夫的伤被两个女人撕开,因此耀子知道自己是无法抚平丈夫的伤口的。
抚平伤口就得寻找夫妻两个人之外的一只手。丈夫当面忍受着痛苦,要去生活轨道之外寻找可以弥合自己伤口的人。
理枝不是也表示出她内心的不安了吗?仅仅这一点,为了消除两个女人心中的不安,耀子就必须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
但是如果高原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失踪”了的话,那么耀子是无论如何也鞭长莫及的。失踪的前方,有丈夫的新世界。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耀子和理枝面前展示的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广阔地平线。
“还没到绝望的那一步呢!”
耀子在告诫着自己。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可以在车厢里找到丈夫的足迹的。她无法确定丈夫待的车厢是哪一节,而且在众多的乘客“践踏”下也不能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
无论怎么看,电车里的乘客的面容每天都不是一样的。在同一环境中是不可能忠实地再现同一情景的。
但是他的步行路径却几乎是同一状态“残留”着的。即使受到刮风下雨的自然条件的变化影响,土地仍然不变。
耀子对通勤电车的寻找死了心了。她决定在丈夫步行的道路上找一找。大凡通勤者,步行的路径都是基本不变的。
耀子像带着显微镜一样仔细地观察着丈夫上下班的小道。她反复了好几遍,从家到车站的道路也已经被这里的住户踏踩了许多遍,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在早晚上下班时间尾随着上下班人流,确认丈夫有可能走的具体路线。
按照这条路,耀子从家走到车站要十二三分钟。要是男人的话10分钟就够了。这是一条最短的路。
为了慎重起见,她又寻找到另一条人们常走的、稍稍远一些的路走了走,但这个小区里有上千名上班的人员,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是不会舍近求远地走这条路的。
然而这两条路上都没能找到有可能是高原的痕迹。而这时邻居们也才终于意识到高原许多天没有露面,以及耀子几天来的奇怪举动。
贤一也非常想爸爸。这让耀子非常为难。她终于开始绝望了。对她来说唯一的安慰就是和邻居的夫妇交谈。
“我说,厕所里的灯泡坏了,您今天下班回来是不是可以从街上帮我买回来一个?”
“小区里的商店里不是有吗?”
“噢,他们只有荧光灯的。”
耀子刚把贤一送到幼儿园回来,走在门口时听到了邻居夫妇俩的对话。她听到这话后马上走进屋里,关上了房门,然后僵直地靠在了门上。
高原最后上班那天的早上,自己也是和他说了同样的话。
“我说,家里的咖啡没有了。今天你要是没有特别的事,别忘了去街上买回来。”
小区有食品店和超级市场,但是专门去一趟还挺麻烦。要步行10分钟到车站周边的店子里才有耀子喝惯的那种。
小区里的超级市场也有速溶咖啡,但要买咖啡豆或咖啡专用壶的必须到街上去买。
在S町的一家商店里有各种各样的咖啡,速溶的、咖啡豆。高原喜欢喝咖啡,家里是绝不能少了的。
因为家里巳经没有了,所以耀子让高原下班时买回来。那天早晨高原点点头同意了。
专卖咖啡豆的店子离S町中心稍远一些。要是去那家店子就要走一条平时人们不常走的路。
(如果他去买咖啡了,应当走那条路的。)
高原绕那么远就是因为有这件“特别的事情”。于是耀子马上去了那家店子。
“是高原先生吗?我是见到他了。8点左右,他买了一种刚刚进口的非洲咖啡。”店老板答道。
“那一天是几号?”耀子紧张地屏住呼吸问道。
“等一下。那天的咖啡豆是刚刚批进来的,我看一下账本。”他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个账本走了出来:“啊,知道了!高原先生就是那天来的。他买了100克,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那一天正是高原一夜未归的日子。高原的确到这家店子里来了。
失踪的时间就是从这家店子到家这段时间里,而且看来他的失踪不是他的本意。
打算不再回家的人,不会答应妻子的要求并且真的买来东西带回家的。
于是从咖啡店到家的这段路成了耀子进行观察的重点了。开始她非常注意左侧。但什么也没有发现。下一次她又注意右侧,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他到咖啡店是个幌子?)
耀子产生了这个疑问。但她又马上打消了这个疑问。他没有必要制造这么一个幌子。因为这一带不会碰上邻居的。从咖啡店到家是一条穿过庄稼地的南北向的窄道。中途要越过一个铁路交叉路口;过了这个道口就是一条与铁道并行的柏油公路。
耀子开始想到会不会是在这里出了车祸事故。但如果是车祸,肯定会赶来许多人的。原来这一带都是庄稼地,后来随着城市化的扩大,渐渐地呈现出了一派城市的风貌。过去每户人家在地里干活都是星星点点,稀稀落落的。但是现在夜里的行人也还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