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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悬疑录4:大明宫密码

作者:唐隐 时间:2023-01-01 21:47:47 标签:唐隐

  “快将这两个乱民驱离!”

  随着将军一声令下,拳脚棍棒便如雨点般地落到韩湘和段成式的身上头上。两人被打蒙了,正在晕头转向之际,身边的民众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佛骨到了!

  金吾卫撇下他们,转而去维持秩序。人们纷纷纳头拜倒,段成式和韩湘被冲散了。眼前突然没了遮挡,段成式看见,佛骨仪仗正从大明宫的方向缓缓而来,由二十四名力士肩担着的金舆上,供奉佛骨舍利的宝塔光芒四射,亮过了上元节的所有彩灯。

  大安国寺中响起震耳欲聋的梵唱,方丈慧能法师率领僧众迎出寺门,恭候在铜鼎前。一名胡僧燃起香火,毕恭毕敬地进献到方丈手中。

  段成式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方丈,不能点火啊!”可是音乐、祈祷、梵唱,还有爆竹声,沸反盈天的种种声响,早把他的那点喊声给淹没了。

  佛骨的仪仗就停在铜鼎前。慧能方丈举着香火念念有词,众僧拜倒在他的身旁,那几名胡僧也跟着跪下来。

  慧能方丈祷告完毕,刚要将香火伸入铜鼎,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住手!”

  段成式从天而降,直扑到方丈的身上,两人一齐摔倒在铜鼎旁。

  原来段成式情急之中,爬上了寺前的参天古槐。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佛骨上,竟无人阻挡他,使他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槐树上直接跳向慧能方丈。

  段成式一骨碌便爬了起来。慧能方丈可摔得不轻,段成式伸手相搀,抱歉道:“方丈,对不住了!”

  他还想对老和尚解释几句,不远处传来怒吼:“什么人!竟坏我大事!”

  段成式一抬头,却见那位金吾卫将军翻身下马,手中执剑,杀气腾腾地冲过来。

  段成式突然认出他是谁了,不禁大为震惊。

  转眼将军就杀到跟前,举剑便砍,段成式就地一滚,将将躲过。将军再砍,段成式跳起来便跑。刚才那一摔还是伤到了,段成式觉得右脚脚踝钻心地疼,灵机一动干脆绕着铜鼎跑起来。好在他的身体灵活,而将军全身铠甲终究迟钝些,追了几圈都够不着他。

  将军大怒,振臂一推,竟徒手将铜鼎翻倒,里面的黑色粉末洒了一地。

  此时大安国寺前已经乱作一团,人们呼喊推搡,金吾卫再也无法控制局面。

  段成式又一瘸一拐地朝佛骨的方向跑去。

  “好小子,你还想往哪里逃!”胡人将军挡住去路。

  段成式将头一昂,迎向他高举的利剑:“我知道你是谁!”

  将军一愣。

  恰在此时,寺前的灯树经不住人群的推撞倾倒下来,火星飞散而下!

  就在火星落向铜鼎的瞬间,段成式看到韩湘已经赶到了金舆前。他用尽全力朝韩湘大喊:“保护佛骨!”

  韩湘应声扑向金舆。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烈焰在大安国寺前瞬时炸开。

  6

  元和十四年正月十六日,佛骨送出禁中的当天夜里,国师柳泌就在大明宫中的三清殿上主持了道教的夜醮仪式。

  从龙首原上俯瞰长安城,灯火比昨夜上元节暗淡了许多,星辰在夜空中重放光芒,天际银河再现。

  三清殿前的圆形祭天台全部使用汉白玉雕砌而成,在星光照耀下披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几乎像是透明的。黄、绿、蓝三色的琉璃和鎏金莲花瓣铜饰点缀其间,使整座祭天台越发显得玲珑剔透、异彩纷呈。

  柳泌身披绣满云霓的青色道袍,踏着海兽葡萄纹的方砖,沿龙尾道缓步登上祭天台。供桌上已设下酒脯、饼饵、币物等等供奉上仙之物。柳泌先是念念有词一番,祭告天皇太一、五星列宿,继而用红笔在青藤纸上写下对天帝的奏章,再用皂囊封缄。

  仪式颇为繁琐,柳泌装模作样地搞了很长时间。他倒是忙得额头冒出汗珠,随同夜醮的宫中道人和内侍们却个个冻得簌簌发抖。

  只有永安公主能坐在廊下单设的暖帐中,一边舒舒服服地旁观,一边和身旁的裴玄静闲聊:“咱们的柳国师还真是半点不肯落后啊。”

  裴玄静笑了笑。

  “你猜猜,他在青词奏章里会写些什么?”

  “我想,无非就是祈祷国泰民安,尤其是圣上的龙体安康吧。”

  “龙体安康?”永安公主瞥了裴玄静一眼,“有了国师的灵丹,皇兄的龙体怎么会不安康。”

  裴玄静又笑了笑。

  和永安公主同在大明宫中的玉晨观修道已逾两年,裴玄静早就发觉,即使和某些人朝夕共处,彼此间仍然不会亲密,裴玄静与永安便是一例。

  其实她们相处得还不错。永安公主性格孤僻,为人倨傲刻薄,喜怒无常,基本上没有交心之人,而裴玄静本无意与她交心,只求相安无事,刚好永安也是此意。对于裴玄静,永安似乎还抱有一点敬畏。这点敬畏从何而来,裴玄静不得而知,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两年多的相敬如宾,只让裴玄静看清楚了一点:永安公主是一个怀有秘密的人。正是这个秘密,耗损了她的性格,也败坏了她的命运。这个秘密肯定非常可怕,更可怕的是,永安公主终生也摆脱不了它。

  其实在大明宫中,谁又不是怀着类似的秘密呢?在裴玄静的眼中,整个大明宫就是一座巨大浩荡的迷宫,而自己单枪匹马闯入迷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可说——因为这也是裴玄静的秘密。

  今夜永安公主的兴致颇高,虽然裴玄静没有积极响应,她仍然说个不停:“我倒是有些担心,待柳国师的奏章上达天庭后,玉帝和佛祖会不会争起来?”

  “有什么可争的呢?”裴玄静反问。

  “哎呀,就像大臣们每天都在朝堂上争个不休,你说他们又在争什么呢?”

  裴玄静说:“我朝自建国以来,佛道便相争不绝,时而西风压了东风,时而东风压了西风,却也无伤大碍的。”

  “嗯,我倒觉得是两头都不得罪,两边的好处都想要。”

  这话说得够尖刻,裴玄静不觉瞥了永安公主一眼。

  “我原来还以为,在这件事上皇兄也会效仿先皇。没想到……”

  “效仿先皇什么?”永安公主欲言又止,反而勾起了裴玄静的兴趣。

  “先皇笃信佛陀,虽然一生病痛不断,却从不服丹药。”

  “是吗?”裴玄静有些意外。

  “是。”永安公主的语气变得惆怅起来,“你是看不出来的,可我们都知道,皇兄在很多事情上都学先皇的做法。偏偏这服丹一事,可惜了。”

  裴玄静在两代名妓傅练慈和杜秋娘的命运上已了解到,皇帝在效仿先皇。当然,她从未对人提起过。

  裴玄静试探着问:“可惜吗?”

  “让柳泌这种小人得志,你不觉得可惜吗?如今皇兄一天都离不开柳国师的丹药了,柳泌的荣华富贵自当享用不绝。”

  裴玄静说:“公主殿下若真的这样想,就应该劝谏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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