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4:大明宫密码
陈弘志?郭念云停下脚步。
前方不远处,冻得硬邦邦的冰面上破开了一个洞。数名黄衣内侍正围在冰窟窿的旁边,垂首肃立,听陈弘志训话。
只见他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伴着每一次叫嚣,大团大团的热气从嘴里呵出来,化成一个个圆形的雾圈。
“你们怎敢跑到这里来取冰!砸得‘嘭嘭’乱响,惊扰了圣驾,你们吃罪得起吗?”
有人辩白了一句:“请陈公公息怒,今年太液池冻得特别牢,取冰不易。我们好不容易才发现这一块的冰面比较薄,所以就……”
“所以就偷懒?”陈弘志圆睁双目,“你们不知道圣上特别要清净吗?”
“知道。可是陈公公,清思殿离着还远呢。我们砸冰的声音传不过去……”
“放屁!太液池都冻成一马平川了,风又这么大,呼啦啦地一吹,什么声音都能传得好远!”陈弘志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告诉你们,万一让圣上听到什么,原来我还打算帮你们说几句好话,你们要是如此不知好歹,我就不管了。到时候圣上发起火来,会是什么结果你们心里明白!”
负责冰窖杂役的内侍怎敢与陈弘志为敌,见他出言威胁,赶紧齐刷刷跪倒在刺骨的冰面上,求饶道:“李公公饶命,是我等猪油蒙了心,幸得陈公公指点,我等知错了!”
“快滚!”
内侍们收拾了铲凿,担起装满冰块的木桶,正打算落荒而逃。陈弘志又道:“差点儿把正事给气忘了!你们二人随我将这桶冰送去清思殿。”
内侍们答应着跟上陈弘志,刚走到岸边,郭贵妃在上面悠悠道:“陈公公忙啊。”
陈弘志一惊,连忙换了一副嘴脸,谄媚道:“贵妃娘娘,您在那边站着不冷吗?”
“陈公公不冷吗?”
“啊,不,奴不敢呐。”
郭念云向陈弘志招了招手,他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贵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郭念云收起笑容,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见他们在此凿冰,怕响动太大,所以……”
郭念云打断他:“我是问你为何要送冰去清思殿?”
“这……”陈弘志的眼珠转了转,讪笑道,“贵妃娘娘不会忘了吧,清思殿中有一个于阗白玉大盘,专门用来盛放冰块的……”
“胡说!”郭念云呵斥,“那东西只在酷暑时节才会拿出来,用以防暑降温。如今正值隆冬,取暖还来不及,怎会用到那个?”
陈弘志垂头不语。
郭念云看着他:“难道是……”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陈弘志又抬起头来,用古怪的语调问:“贵妃娘娘有多久没见过圣上了?”
郭念云被戳到痛处,脸色又是一变,冷笑道:“我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圣上了。不过我记得,陈公公仿佛也有一段时间没来长生院了?”
“是是,最近太忙,圣上这边一时走不开……”
“是吗?我还以为陈公公有了别的打算。”
“怎么会?”陈弘志赔笑,“奴又没吃了熊心豹子胆。”
郭念云面沉似水。
陈弘志往前凑了凑,用极低的声音道:“奴这心里头害怕得紧,所以不敢说。”
“说。”
“圣上每日服用的仙丹,已经从一粒加到了三粒。”
“三粒?”郭念云死死地盯住陈弘志。
“正是。所以圣上终日感觉腹内燥热,难耐之际便需以冰块缓之。”
郭念云朝等在太液池旁的两名内侍望去。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还能看出他们在冰桶旁冻得簌簌发抖。
“这么严寒的天气,还要在殿内放置冰块,他怎么受得了……”她的嗓子哽了哽,随即恢复了高傲的神态,对陈弘志点头道,“陈公公当真不易,辛苦你了。”
陈弘志满脸谦卑地回答:“贵妃娘娘言重了,奴婢只是在尽本分。”顿了顿,又小心地问,“贵妃娘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还得赶紧让他们把冰抬去清思殿。”
郭念云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弘志未及转身,郭念云又道:“不过我还想提醒陈公公一句,抽空常到长生院来走动。虽说陈公公没有别的打算,但看如今圣上的情形,我倒有些替陈公公担心呢。”
陈弘志浑身一凛,不敢抬头去看郭念云,含混地答应了一声:“是。”
陈弘志领着两名内侍,抬起冰桶朝清思殿去了。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清思殿前的御阶上,郭念云才对身旁的宫婢道:“回去。”
“回去?”宫婢问,“娘娘,咱们不去清思殿了吗?”
“不去了,我可受不了那个冻。”郭念云扭头便走,几步之后又道,“你去三清殿走一趟,请柳国师今日午后到长生院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6
上元节后接连数日,长安的天空一直阴霾沉沉。酷寒逼得人渴望来一场狂风暴雪,也比这样不死不活地耗着要强。
天气如此,人们的心情总不会太好。佳节已经过去,没有理由继续寻欢作乐,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市面顿时变得十分萧条。只有轮流供奉佛骨的寺院前,仍然从早到晚人头攒动,香火氤氲。大安国寺门前的那场变故,很快就被遗忘了。
经过数度迁转,今天佛骨来到了靖安坊中的西明寺。一大早起,梵音法唱就从街头到巷尾,把向来安静的靖安坊闹了个鸡犬不宁。
在韩府空落落的后花园中,韩湘无奈地放下洞箫。箫音完全被四面的喧哗掩盖了,烟火持续不断地飘进来,弥漫在掉光了叶子的枝头上。
“算了,下回再吹给你听吧。”韩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李弥的面孔已经清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整齐了,瘦弱的身躯裹在厚厚的棉袍中,看起来就是一个清秀沉默的青年。但那两只始终纹丝不动的眸子,又使不知情的人望而生畏。
几天过去,韩湘倒是习惯了他的这副样子。李弥彻底封锁了心智,拒绝再与这个尘世有任何交流,对此,即使不知详尽的来龙去脉,韩湘仍然可以理解。
在李弥的手中,从早到晚牢牢地捏着一支歪歪扭扭的金簪,就像捏着自己的性命。韩湘记得这支金簪,它曾经插在青春少女禾娘乌黑的发髻上。韩湘还记得,在金仙观繁花盛开的院子里,在禾娘和李弥这对少男少女的围绕中,自己曾经吹了一曲洞箫给他们听。那是一个杨柳翻飞的明媚春日,李弥念起了哥哥长吉的诗句:“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东风不用媒。”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就像那么可爱的禾娘,再也见不到了。每每想到禾娘,韩湘的心便会痛不可支。他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禾娘。他无法欺骗自己说,禾娘是嫁给东风去了,就如他无法欺骗自己说,崔淼正在潇洒地行医江湖,而裴玄静已得道飞升,成了九天之上最美丽的女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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