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俗
江新阳、孟荣、熊德彪三人之间没有意思联络,不构成共犯,所以分别论处。
因为无法确定江新阳和熊德彪谁撞的曾天宇且江新阳没有杀人故意,根据存疑时有利于被告人,江新阳属于过失致人死亡未遂,但是其逃避了救助义务,主客观都从过失致人死亡罪转化为间接故意杀人罪,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又因其教师身份带来影响恶劣,判了十五年。
孟荣有杀人故意,是不作为的故意杀人,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判了十年。
熊德彪还没找到,但这个案子暂时告一段落。
转眼间,暑假快到了。
聂诚很纠结他们量刑的问题,姜准让他别穿着校服操着检察官和法官的心。
其实他心里也不好舒服,他一直以为破案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可参与进来后心中却堵得厉害。
曾天宇的座位一直空着,这小子挺讨厌,但也有好的一面,他还太年轻,不该被剥夺成长的权利。
姜准忽然有种像做些什么的冲动,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这个想法冒头还没三分钟,他和聂诚就在走廊里听到一个女生夸张地说:“你们知道那个谁要演我最喜欢的小说角色了吗!谁能演出来他啊,谁都不配!要是那个谁敢演,我就天天诅咒他,真是恨不得他去死!”周围的人一脸认同频频点头。
姜准登时就克制住了自己想为世界献出一点爱的想法,再次变得冷若冰霜,心里越发难受。
聂诚听到了,也察觉到了姜准的变化,他没有直接回班,带着姜准一起在教室外走廊的窗户边吹风。
“我以后想当警察。”聂诚说。
“嗯。”姜准说,这是一早就知道的。
“可我妈不同意。她临死前让我在她床边发誓,绝对不去当兵或者警察、武警,一定要选安全的工作。”聂诚说。
这段从没听他提起过,姜准望着等他继续说。
“我发誓了,她走得很安心,但我一直不能说服自己。违背本心或者违背誓言,对我而言同样痛苦。”聂诚说,“既然同样痛苦,我想还是选择更有益的道路。我想我爸会支持我。”
姜准难得没有立刻表示支持,他问:“真的会更有益吗,值得吗?”
“当然。”
“你听到刚才那个女生说的了吗?类似的话我听过很多次,不在男女。你还记得曾天宇曾经想对你做什么吗?也不在年龄,社会上这样的事这样的人更多更荒谬。你能感受到这些幼稚无知背后的恶意和鄙俗吗?”姜准皱起了眉。
聂诚主动移开了视线,脸上有悲伤的表情。
姜准说:“凡是与自己看法不一致不喜欢的就要扼杀、就想消灭,肆无忌惮地伤害无辜的人。越是善良宽和,越被欺辱,越是叫得欢,越有一群人捧场,语言暴力,黑白颠倒,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现在我们还是旁观者,但总有一天会深入其中。到时所有的恶意朝着你扑面而来,你还觉得值得吗?”
那一声“值得”,十五岁的聂诚久久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思想无罪。”
他试图解释:“如果行为触犯了法律,自然要接受制裁。如果没有,还有道德,还有其他善良的人。现在想来那些人的证言中都有隐瞒或谎言,胡小菲想保护胡成才,孟荣决口不提周媛,周媛没有说出蒋芳芳,你最初也在为我隐瞒。先不说对错,这里面包含的是善意。如果都没有,那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以行为对抗行为。你看人类的历史从没出现过真正的相安无事,有人就有纷争,没办法只能适应。”
“你在为恶人说话。”
“不,我想为所有人说话。姜准,你不也是吗?”聂诚问。
“我不是。”
聂诚没有急于反驳,温和地说:“不公平的事有很多。胡小菲就在眼前,我们能挺身而出的帮忙,有很多事我们管不到甚至看不到,却也在发生。呼吁太苍白了,太无力了,我不喜欢这样。我想实实在在地做些什么,哪怕只有很小的事。我想投身其中了解这架巨大的机器,然后努力做到我这一代能改善的程度。”
姜准的表情不太好,他有些希望聂诚遵守他对他妈妈的誓言,关心他的人不会希望他涉险,可也不希望他改变自己。
如果聂诚见死不救遇事不利,那他就不是那个美好品德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为胡小菲说话,姜准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然而聂诚剖析这么多,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拿捏不准。他也会生气,也会觉得不甘心和难过,越肯付出,这样的情绪积累得越快越多。
他好似坚定如山,却依旧在需要认同的年龄。
姜准仿佛感到了命运之钟在头顶敲响,他的下一句话很可能会决定或改变两个人的命运。
上课铃突然响了,姜准的答案还没有给出。
聂诚有些失望,却很理解,他缓和表情,邀他一起进班。
姜准霎时想起了音乐教室外的落荒而逃和薛冰来教室找他的事,他很后悔自己两次都没有迈出第一步,他从不是个缺乏勇气的人,怎么遇到时反而畏首畏尾。
事不过三,他忽然有了赌上一切也要把这个毛病掰过来的决心。
他拉住聂诚,认真地说:“有道理,这样能名正言顺地多管闲事。很好,我支持你,和你一起努力。”
聂诚微怔,盯着他异常严肃的面孔忍不住微笑:“我是在多管闲事?不过,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姜准脑中嗡嗡作响,才认识到自己矫枉过正,仿佛无形中改了大学专业。
危险与难当早晚会有,不要惧怕,勇敢面对。逃是没有意义的,就比如谁成想医生在几年后同样成为“高危职业”。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第三卷啦~
第23章 chapter 23
新的开始都是从一段境遇挣扎而出,再义无反顾地投入另一段。
聂诚这次没做噩梦,他睡睡醒醒觉得休息了很久,外面的天依旧亮着。
抬眼看看表,才十二点刚过。
厨房磨砂玻璃门后姜准还弯腰在案板前忙活。
聂诚安静地深吸口气,再把充满睡意的二氧化碳呼出。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拉开一扇门,站在姜准身后。
案板上的山海关豆腐软弹弹在他手下扭动,一片片出现在刀刃的另一面。
姜准做事时注意力非常集中,他没感觉到身后有人。聂诚伸手帮他摘手表,他猛向后一躲。
“是我。”
姜准听到声音时,手肘已经控制不住地撞到他胸口,这下不轻。
“你怎么不出声,”姜准皱紧了眉头,“疼么?”
聂诚拉过他手臂,按开表带,从他手臂顺下来,金属表带残留温热的体温,他攥在手里,说:“不疼。你又忘记摘表。”
“嗯。”姜准回过头,轻轻应了一声。
聂诚早不是他记忆中的目光可以直接扫过头顶的男同学,高三那年一口气追上了姜准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