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俗
这时对讲里传来姜准的声音,“还不上来?”
“稍等。”聂诚回道。
他不得不拉开贺司浩,认真跟他沟通:“叔叔还有工作,你先和阿姨回警局。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叔叔等会儿去看你。”
贺司浩眼巴巴地望着他,不表态也不松手。
聂诚只得强调:“你放心,我一定去。”
贺司浩这才放开手,听话地站到女警身边。
聂诚松了口气,站起身嘱咐道:“回去先不要问他问题,联系心理医生和福利院。”话说完才想起自己早不是刑侦队副队,尴尬地补充道,“这样对他好些。”
女警牵着贺司浩手,脸上迎接小朋友的笑脸还没有收回,听到这话立刻严肃面容,手指贴着太阳穴规规矩矩敬个礼,“是,聂队。”
聂诚这才信姜准昨天跟他说的,他虽然人不在刑侦队但系统内威名依旧还在的话,不是不着边际的吹嘘。
他笑着点了下头,回身三步并两步赶往203。
特警队的任务全部完成,聂诚让副队组织收队回单位,自己留下协助办案。
他套上鞋套绕过门口正在采脚印的民警,站到姜准身边跟他一起观察那具女尸。
“是贺莉。”姜准说。
贺莉身上有两个伤口,一处在脑后,一处在前胸。两处均有血迹,初步判断脑后一处是钝器导致的重伤,胸前的一处是枪击,也是致命伤。
她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内衣一件没有,硬套上了一件白裙子,看上去是发生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却又是在她死之前。
贺莉尸体痉挛,没有经历尸体松弛的过程,她惊怒的表情和动作固定在了死亡前的一刻,所以看上去像有人一直拿枪指着贺伟。实际上两人之间有纵向错位,贺莉的手指向门口,贺伟在与她腿部平行的位置。
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屋内简陋的灵堂,电视、衣柜都蒙了白布,有三天烛、油灯和供奉的糕点水果,没有“奠”字黑布、骨灰盒和黑白照片,更没有挽联、花圈。
如果贺伟不打算在家中搞丧葬主题的密室逃脱,那么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以为贺莉死了。
秘不发丧,偷偷祭奠,明显心中有鬼,造成贺莉脑后伤的嫌犯恐怕就是贺伟。
“那个小孩儿是贺司浩?人呢?”姜准问。
“带去派出所了。”聂诚说。
“贺家人倒是都找到了。看好他,他可能是三起杀人案的目击证人。”姜准说。
“可是……”聂诚皱着眉,摇摇头跳过了这个话题,说,“证物更关键。而且牵扯到枪支,涉黑吗?”
“不好说。我回去先查查他的底,现在得去安抚居民。希望明天别在网上看到什么僵尸杀人案。”姜准叹道。
“那还是关上门,然后赶紧把尸体搬走。”聂诚说。
“嗯。你一会儿去哪?”
“万新里派出所,我答应贺司浩去看看他。”
“怎么,小孩赖上你了?”姜准几乎笑了。
聂诚弯了弯嘴角,问:“你们准备把他怎么办?”
“安排进福利院,如果今晚来不及,可能先在派出所或救助站凑合一下。”姜准说,“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聂诚上来前,他勘察得已经差不多了,后续的工作交给祖星辉。他安慰疏散到另一个楼当的群众说目前情况安全了,具体内容暂时无法公布,再稍等片刻就可以回家,若这几天看到可疑人物欢迎随时报案。
大部分群众都比较配合,只是少不了问几句情况,也都被姜准和同事们的无法公布挡了回来。
很快又有警车开来,带走了两具尸体和证物,民警们拉上警戒线,门关继续清理现场,另有民警带着这栋楼的居民回家。晚上九点左右,万新里8号楼已经安静了下来。
万新里派出所这个时候却还热闹得很。
第25章 chapter 25
万新里派出所不大的厅里坐了好几堆,这还不算在后面录笔录的人。
姜准和聂诚都穿着警服,级别又高,进门有人带着他们往里走。
“赵静云正带着小孩在后面吃饭呢。”
“我们在外面等,别催他们。”姜准说。
外面大厅很乱,小民警有点为难,不过见姜准已经带着聂诚在靠墙的连排椅子坐下了就没有多话,倒了两杯水,拿了点吃的,继续忙去了。
聂诚明白他的意图,没有地方比这里更能直观地了解万新里的环境和邻里间的矛盾。他没再讨论案情,和姜准一起安静地听着这些家长里短。
离他们最近的是两个中年女性,一个脚边堆着菜,另一个系着围裙穿着拖鞋,两人气哼哼地看着不同方向。
负责调解的民警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从他憔悴的脸上能清楚地看出深深的绝望,“两位阿姨,经过我都明白了。说来说起,其实事也不大……”
“不大!”脚边油菜手里拿着扇子的大妈猛地扭过头来,调门拔高了一个八度,“她都写大字报骂我了还不行?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大事?哦非得动枪了打仗了你们才管,老百姓的事就不叫大事?你看这脸上她给我挠的!”
“挠你活该!你看你给我扥的,头皮都出血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大字报。再说谁骂你了,你不认字啊,睁大眼看看办报上写的什么。‘王爱香,快交团费’,这是骂你?这是事实!”围裙大妈不甘示弱地转过身,眼神中发射着鄙视的视线。
“多大点事,你非得指名道姓!你这是侵犯了我的名誉权,公布我的隐私,你知道吗?微信说一声不行,你来敲敲门不行?那个破舞蹈团我都三个月没去了,还找我要钱?你穷疯了?”
“讲不讲理,你是没去排练,团里订衣服订扇子你哪次没拿?入了团就得交团费,懂不懂王法。还微信、敲门,我把你们家门敲漏了,也叫不醒你这个装死的。”
“你怎么说话!”
一直安然当听客的姜准忽然凑了过来,问:“两位阿姨老居民了吧,认识贺莉吗?”
眼看又要撕起来的两人有一瞬间的停顿,彼此间相互打量,都在衡量是继续解决私人恩怨还是一场新的八卦。
姜准又说:“他家出了点事,我想了解下情况。”
他今天穿了警服,配上他那张七情寡淡的表情,更显得板森森一脸正气。
两位大妈慢慢松缓了身体,坐回了原处。扇子大妈说贺莉也是舞蹈团的,我不熟,你问她。
围裙大妈叹了口气说:“我就说他家早晚得出事,他家那个小子看见人像看见鬼。”
“贺家夫妇总吵架吗?”姜准问。
“不吵。贺莉是特别柔弱的那个女的,到不了男的发火就懂得认怂。他们家是前年搬来的,外地人,男的干装修,贺莉是家庭主妇。平时挺好的,一家人说话都轻声细语,偶尔男的喝了酒会闹,一会儿也就停了。我跟他家一个楼的,听过一楼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