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位
“能解释得具体点儿吗?”
“哦,只有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御手洗说。特芙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说你不知道?是在开玩笑吧?”
“不,不是。我真不知道。不能把它解释成上帝犯下的罪吗?”
“听你这么说,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播种得根据合适的季节,收获的时候也是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有合适和不合适两种情况。有些时候我们要忍一忍,不能不管时机成熟没有就胡乱说出来。”
大家沉默了,都在思考着御手洗这番谜一样的话的含义。
“合适的时机?你是说,得回洛杉矶后再说吗……”特芙拉问道。
“也许是那样吧。”御手洗说。
“可是,怪事是在这里发生的,是在死海的边上。难道在别的地方说能比这里更合适吗?”
“艾维。”玲王奈小声叫道。
“什么事?”
“不,他想说的是,到洛杉矶警局再说。”
“洛杉矶警局?噢,是吗?”大家沉默下来。
特芙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也许因为你不希望再见到又一场悲剧发生吧……”
御手洗没有回答,这正是他默许了对方意见的表示。
“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们了,偏偏这件事不肯说,这也太说不过去吧?”
御手洗笑了。“你真这么认为?”他摊开右手说道,“艾维,你从来没想过要杀人。可是你想过没有,当一个人动了杀机要杀一个人时,他得积攒下多大的怨气才会下这种决心啊!我想,只有经历过同样处境的人才能理解这个道理。世界上所有干坏事的人都受到了惩罚了吗?很遗憾,对于处在有权惩罚别人,或者实施对别人惩罚的位置上的人,我实在不相信他们自身的道德是否端正。”
“你是说,拉里这件事属于这种情况?”
“这件事也许多少有点不同……不过,我再说清楚点儿也没关系,我不认为所有的秘密都要毫无保留地揭露出来。”
“OK,我们来学理查德的做法好不好?想知道真相的人,请举起右手来。”
全场过半数的人举起了手。
“喂,难道还有人不想知道真相?玲王奈,你呢?”
“我现在还不想知道。要说我是凶手,大家全都相信了,没有一个人怀疑。一个人难道就这么不值得别人相信吗?我不认为任何人有权惩罚别人。”
“理查德,你也不想知道吗?”
沃金森默默地摊开右手,他只做了这个动作,连一句话也没说。
“看来巴特和两位洛杉矶警官都不想听,但是我想听。奥利佛,你大概也想听吧?”
“这个诱惑太强了,实在很难抗拒。”
“洁,你快说吧。再不肯说,我们都会换上失眠症的。”
“失眠了又怎么样?”玲王奈生气了,“这件事太重要了,弄不好得关系到某个人的一辈子!”
“洁,你就说出来吧。”不管玲王奈态度如何,特芙拉只是一味追问道。
“OK,让我自己来说吧。”这时,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可想而知大家全惊呆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搜寻着声音从哪儿发出的,慢慢地往桩脚屋的下方集中了过去。特芙拉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因为他已经知道说这句话的是谁了。
“巴特?你在开玩笑吧?这玩笑可开得不高明。”特芙拉说。
“你真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巴特?奥斯汀平静地说道,“这是我五十年来一直思考着的问题。如果从我的身世一一说起,大家一定会感到不耐烦。但是,不细细从头说起,又无法解释清楚,所以,我就尽量简单点儿说。”
“我是在上海浦东一个叫高桥的小镇上出生、长大的。我们家只有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家里经常漏雨,一下起雨来屋里漏得和屋外差不多。这间破房子除了我们一家,还住着叔叔一家人。我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活养家的,我母亲替人洗衣服挣点钱过日子。我的兄弟姐妹很多,母亲没有衣服可洗的时候,就带着我们弟兄几个到处要饭。”
“可是我们每次回到家一定能闻得到抽鸦片的气味。我们弟兄几个总是饿得要命,而邻居们也都饿得要死,不是捡路上的烂东西吃,就是饿死街头。我十岁时中国的贫穷状态,是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得到的。”
“再这么下去我们一定会饿死,于是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兄弟,混在逃荒的人潮中,辗转来到上海郊外的杨树浦。我差一点儿死于营养不良,即使和母亲一起坐在路边要饭,我的背也老是挺不直。母亲的精神已经失常了,不知道是鸦片害的,还是贫穷害的。她在我们每个兄弟的脖子上挂上一块标牌,开始卖起儿子来。但是背挺不直的就卖不出去,所以我的背上一直查着根棍子,这样至少看起来能直一点。大家听了一定都很惊讶吧?六十年前的中国真的处于那种时代。”
“我被卖了几个星期最终卖出去,买下我的是个美国男人,他也带着个和我岁数差不多的孩子。于是我被带到一座从没见过的白色城堡里,后来才知道,那里叫鸿元盛,是当时上海最大的妓院。”
“表面上看起来那位少年对我非常好。我那年刚十四岁。少年叫做拉尔夫,当时十七岁。在那里我每天都能吃饱饭,而且营养还很不错。我原以为自己是被这家买来陪拉尔夫玩的。”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是个魔鬼。有一天,我躲在院子的角落里,无意中听到拉尔夫和他父亲的一番话。拉尔夫说,如果把玉林的两只脚切断,加工成人鱼的话,一定很有趣。”
“三天后,我被几个人按倒在地,他们把我的双腿从中间位置上切断了。不但如此,他们还用中国传统方法强行把我阉割了。”
“那种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因为失血过多,当时我就昏了过去,我还记得好几个医生在我床边不停地照顾我。我在鬼门关前整整徘徊了一个月,咽不下任何东西,一直呕吐。我甚至被他们埋在院子的角落里,我以为也许我要死了,其实不是,这是让被阉割的人康复过来的办法之一,我被土埋得只露出脑袋了。”
“其实当时干脆死了倒还好些,现在我还是这么想。但不知是我命大还是不幸,最后我活过来了。我的屁股上还被刺上了鱼鳞图案的纹身,被做成了人鱼的形状。”
“当时的上海很乱,有很多供吸鸦片烟鬼看的把戏。因此我被人买来后,要杀要剐只能由着他们了。我的身体被改造成人鱼形状后,被放进鸿元盛的地下秘密剧场的水槽里,作为玩物供每天晚上来的重要客人欣赏。一九四一年日本军队占领上海后,鸿元盛被接管了,以后拉尔夫父子就不见了。在我年幼的心里,认为这是老天爷对他们的惩罚,以为是上帝毁灭了这种不道德的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