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位
他们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面只有水珠滴下来,除此以外便没有任何东西。啊!其中一个士兵惊叫起来。因为他看见了天花板上爬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已经到了冬天,到底是什么虫还这么不怕冷?
这是个空无一物的小房间。如果房间数量多,或者里头有家具的话,那找不到人倒还情有可原,但是这里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下人。
于是其中的一个向同伴提议,是不是该把情况先向图尔索伯爵报告一声?这里当然不能放着不管,但我们无法判断对这种异常的事态该怎么处理。伯爵应该已经睡了,但把他叫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个士兵转身朝洞口方向走去,正好背对着他的同伴。另一个士兵还想再找一遍,就在这潮湿的空间里边走边寻找起来,连床与墙之间极其狭窄的缝隙里都仔细瞧了一遍,虽然人决不可能钻进这么小的缝隙去。突然他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床上像是有一道被虫啃出的裂口,看起来就像是蛇住的洞穴。就在他把火把凑近前去想看个清楚时,从洞口里飞出一个什么小东西来扑到他的手腕上。
“哇!”他不由得大叫起来,手里的火把也掉落在地上。火把滚到石板地上继续燃烧着。
他的手腕感觉一阵刺痛,他以为是被蛇咬了,十分惊慌,一直甩着手。如果咬他的真是毒蛇的话,毒液很快会流遍全身,得赶紧想办法!就在他转身大喊着同伴的名字时,脖子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他在痛苦的挣扎中往床上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巨大的怪物正从布的裂口处滑出来。
“哇!喂!喂!快来啊!赶快!”就在他大声喊叫的同时,被什么东西用力刺中了他的脖子。
已经到了洞外的另一个士兵在走廊里听到了同伴的叫声。他手上举着火把,完全猜不到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里头什么都没有,到底能出什么事情呢?他弯腰又爬了进去,因为太慌张而被石头剐到了肩膀和背部。回到潮漉漉的小屋子里站直身子一看,他竟然看见了奇怪的情景。
同伴的脖子上不停地流着血,躺在地板上痛苦万状地挣扎着,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那东西身上裹着一层发黑的破布,那竟是一具木乃伊! 木乃伊身上的破布底下竟然伸出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就像是一层黝黑的皱巴巴的皮肤包在骨头上似的。
“伯爵夫人?您还活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害怕得低声惊叫起来,这个是活的东西吗?
最奇怪的是它的脸,哦,不,是脑袋,上面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它的头就像一颗光秃秃的被压扁的黑球,不仅看不清是男还是女,甚至连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动物都无法分清。他举着火把靠近了一点,鼓起勇气想照一照这个怪物的脸,想看清楚这个怪物到底是不是伊丽莎白?巴托里夫人。
只见他吓得尖声大叫起来。这个怪物的脸并不是人脸,连鼻子、眼睛和嘴巴在哪儿都分辨不出,五官好像完全陷入在鼓起来或者凹下去的贴在骸骨上的皮肤皱褶里。而最让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是整张脸上流满了红色的鲜血。它的脸被血染得通红,和周围铁锈色的墙壁一样,红得像一团酱紫色。他一下子僵在那里,几乎无法动弹。而那个一动也不动的缠着破布的怪物却突然动了起来,像猎豹似的敏捷地扑向他,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
“果然你还活着!”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么想道。
暴风雪好像停了。在这茫茫大雪覆盖大地的深夜里,所有的声音好像都被积雪吸收了,窗外是个无声的世界,只能听见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犬吠声。
弗洛伦斯和卢迪结婚后,在瓦拉几亚郊外盖了一间小房子住了下来。小房子里生着一个暖炉,有两间卧室和一间起居室,这还是全村的村民们一起帮他们盖的。他们结婚后已经过了四个年头了,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两岁了,女孩还在喂奶,躺在卢迪亲手做的摇篮里睡得正香。
弗洛伦斯在暖炉旁为婴儿织毛衣,卢迪在她旁边修理农具。弗洛伦斯织了很久毛衣后手累了,眼睛也有点乏,于是把毛线和织到一半的毛衣放在摇椅上站了起来。她把手放在腰和脖子上揉了揉,走到窗户旁,撩起窗帘往外看。窗框上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玻璃窗也雾蒙蒙的。她用手指擦了擦玻璃,看到山上一片皑皑的白雪,天空中高挂着一轮圆月。月光映照在雪地上,外头比想象中要亮得多。
但是外面的空气很冷,感觉好像什么都冻得硬邦邦的,如果现在到户外去,脸上手上和脚会冻得生痛。弗洛伦斯觉得,能待在这么温暖的屋子里真是太幸福了。
远方传来一阵狗叫的声音,起初还是偶尔叫上几声,渐渐地狗开始叫得越来越急了。出了什么事吗?奇怪!弗洛伦斯想道。她往外一看,只见远方的森林边上,有一个人影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朝这边走来,眼看着越来越近了。
到底是谁?要是附近的村民,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踩着积雪在外面走动,但其他村子来的人更不会在这时候在外面走。明知一个晚上待在外面,天亮就会冻死,还不赶紧找户人家进去暖暖身子?但他在这个村子里认识人吗?弗洛伦斯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不管他是谁,反正自己并不认识,她想。于是,她放下窗帘。窗帘垂下后还像原来一样遮住了窗户。因为窗帘很薄,月光可以穿透布帘照进屋里,窗框也依稀可以看见。
弗洛伦斯又坐回摇椅上,她拿不定主意是再织会儿女儿的毛衣,还是把摇篮搬回卧室睡觉去。最后她打算继续织毛衣。也许因为月光太亮的缘故,今晚不太想睡。卢迪站起来吻了吻弗洛伦斯,先回卧室睡了。她一个人又织了一会儿。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她停下手抬起头来。
月光淡淡地透过窗帘,窗框上出现一个人影。有人站在窗外,他能是谁呢?
她正想着的瞬间,一声猛烈的撞击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玻璃窗被砸破了。咚的一声,一颗脏兮兮的大石头滚到地板上。接下来,玻璃碎片四处乱飞,散落了一地。窗帘也被撕开了。弗洛伦斯大声尖叫起来。一个奇怪的东西从窗户爬了进来。
那东西全身裹着破布,从破布之中伸出的双手瘦得像黑色的枯枝。那东西站在月光照耀着的房间里,脸也被暖炉的火光照亮了。它的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脸上沾满鲜红的血,张开嘴像要喘气似的,不住地吐着白雾,因为外头的空气进入屋里来了。它不是人,简直像是地狱深处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它是幽灵!
弗洛伦斯不断尖叫着。持续的尖叫使她几乎失去意识。我的孩子!她靠近摇篮,趴在上面就这么昏了过去,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丈夫从卧室慌忙赶来的脚步声。
弗洛伦斯昏过去的时间大约只有短短一分钟,清醒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坚硬的地板上。
暖炉旁边有个小镜子,挂在墙壁上。怪物还在屋子里,它微微弯着腰,正照着那面镜子。弗洛伦斯躺在地上又尖叫起来,因为就在她眼前,卢迪正躺在地上,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喉咙流出来。在她的尖叫声中,怪物慢慢地扭头看着她,嘴里还挂着那个躺在摇篮里的小女儿。婴儿的头颅已经被吃光了,小小的身子和脖子从怪物的嘴角两边垂了下来。地板上躺着另一个孩子,也已经被杀死了,孩子的头也被啃掉,头和身子已经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