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卧亭幻想
“那么,现在要将头和脚装进盔甲里吗?”我问他们。
可是大家都没有动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要叫我亲手拿着朋友的遗体残骸,那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其实我也一样,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再做这种残忍的工作,好想赶快回到温暖的龙卧亭去。
“你能亲手捧着日照先生的头吗?”
如我所料,二子山真的问了我这个问题。
“就算不想也没办法啊。怎么了?”我也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中断了一下以后就没有干劲了。能不能就这样走掉,回龙卧亭去?”
听二子山这么说,我瞬间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才又开口说话:
“我是没意见……”
那时候的我,就像是平凡的市井小民一般,也就是说,我的心意已经改变了。所谓的决心,是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动摇的,我也一样。加上这冰冷的寒气,就算是多么强烈的想法,也一样无法持久。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为了女人和孩子的生命安全,我们不是决定要照凶手的话做吗?”我问他。
“可是,就算照做,也未必能保证女人和孩子的安全。”
二子山的这番话又让我陷入沉默。他讲得没错,就算照纸条的指示做,也不一定能保证所有女性的生命安全。
决心一旦遇到挫折,就无法回到原点。经过刚刚那样的奔波过程,更加深了大家想直接回温暖地方的念头。待在玻璃窗被震破的本堂,身体很冷,而且不停地发抖,握着木刀的手和身体都觉得好冷,就算发生事情,也不会想动一下。
让门外汉拿着武器,到底能做什么事情?心里应该只有想逃的念头,不会有其他想法吧?这时候不能骄傲自满,我们不过是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毫无能力的门外汉。
仔细想想,要将被砍断的部分尸骸装进盔甲里,这样的要求本身就极不寻常,说不定这是凶手在故弄玄虚,其实他别有目的。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最好不要乖乖地听从凶手的指示行事?我和其他人都被凶手的疯狂所影响。森孝传说和这场暴风雪,让大家都精神失常了。
“好吧,回去吧!”当我想这样对大家说时,里美的手机响了。里美站起来,从外套里取出手机。“啊,妈!”听她这么叫,大家都知道是育子女士打来的。因为里美站了起来,所以我就取代她的位置,坐在榻榻米旁。
“什么?嗯、嗯,我们没事。嗯,你说什么?回家再告诉你。嗯,还要等一会儿才会回去。我们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们马上就会回去的。嗯、嗯,我会小心的。好,待会儿见。”
挂掉电话后,里美对大家说:“好了,开始办事吧!二子山先生,男人不是一旦下定决心就驷马难追吗?”
听里美这么说,我觉得很讶异。
“石冈先生,办正事吧!日照先生的遗骸,就由我来拿吧!”
听到这句话,我缓缓地站起来。
“直接拿的话可能会觉得不太舒服,去地下室找找看有没有布之类的东西。”我说。
“有人去吗?”二子山问。
“大家一起去吧!我们最好不要分开,因为现在还很危险。”
于是,我将相机背在肩上,大家一起下楼。跟刚才一样,我先小心翼翼地用手电筒确认状况,再走到停尸处。
“阿研,你陪我留在这里。”
因为里美这么说,黑住就只好留在门口陪她,没有跟着进来。这时候我赶紧打开衣橱门,拉出抽屉翻找,又打开柜子门,想找找看有没有碎布片之类的东西,最后只找到四五条比较干净的毛巾。
“找到了!这些就够了,我们上去吧!”
我并没有关灯,就这样直接回到一楼。
来到榻榻米的入口前,我回过头分配其他三人的工作。
“只要里美跟我来就可以了,你们两位在这里等。”
放下相机,我只带着里美来到血泊旁。我不想再让二子山目睹日照的遗体。
我坐在血泊旁边、日照头颅的前方,将毛巾摊开铺在旁边的榻榻米上面,然后又再铺上一条毛巾,总共是两条叠在一起。我不想让里美看到头颅的切断面,于是坐在可以挡住她视线的位置,因为我没有信心里美看到后能保持镇定。我看了里美一眼,她就坐在另一侧。
我伸出右手,碰了一下头发剃得很干净的日照的头顶,瞬间有股让人想跳起来的异样感袭来,因为那触感跟摸到冰没什么两样,非常寒冷。虽然我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还是觉得冲击很大,就算事先有再多的预想或幻想,一旦真实呈现在眼前时,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真的不敢相信,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我一直不认为能够镇定地做这些事的人会是自己。今晚睡觉时,应该会躲在被窝里回忆这时候的模样吧?然后,现在的体验就会变成噩梦,接着就被吓到,在黎明时分从床上跳起来吧?我是那么想的。
我伸出双手,试图移动整个右脸颊都埋在血池里的日照的头颅。可是,却动不了,因为血块已经凝固了。臭气消失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不得已,我只好动作粗鲁地推着头部,想移动它,但它还是不动,没办法,只好更用力了。结果,我听到吱吱的剥离声,头颅总算可以移动了。
这时候,头颅的移动还不至于让我感到害怕,反而是看到头骨上的头皮和脸颊肌肤并没有因为移动而变样,让我觉得很可怕,整个人都吓僵了。仔细回想一下,是因为我从未碰触过这样的人类肌肤,才会觉得如此恐怖。
我用双手抓着头,像是集中了全部的精神才能将冷得像冰的东西抬起来一般。这一刻让我真实地体会到了体温象征生命这个道理。头颅的重量也让人大感异常,这让我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人的头是这么重,就像一颗保龄球。当我将身体往前倾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很伟大,竟然能承受如此重的东西。
就在那一刻,应该已经完全变干凝固的血液,竟然从脸颊上垂下一条黑色的血线,看到那景象,我只觉得胃里的东西全都要翻出来了。
我想都没想就转过身,闭上眼睛让这种不适的感觉消失,然后好像又变得有力气了,精神也跟着恢复。我尽量不去看死者的脸,将日照的头颅摆在毛巾上面,然后赶紧抓起毛巾的两端,盖上包好。接着,我又想起该做一件事,又抓起毛巾的两端,轻轻打个结,因为如果没有打结,就会不方便搬运。
我站起来移动位置,来到断脚的旁边,一样将两条毛巾叠在一起,摊在榻榻米上面,开始工作。处理小腿的作业显然比处理头颅轻松多了,虽然血块都一样凝固变硬了,但只要稍微粗鲁、用力一下,就可以轻松移动,不像头颅的阻力那么大。小腿的肌肉和脂肪部分都比头部厚,可以感觉到依旧保留着些许弹性。而且就体积而言,显然算是很轻的了。
可是,要如何将小腿摆在毛巾上就成了问题。小腿较长,横放于毛巾上的话,毛巾无法打结,也不可能完全包住。所以只好先用两条毛巾将小腿整个包住,再用剩下的一条毛巾捆在中央、打结,然后将这个包裹推给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