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楼的怪人
“你也知道伊玛·布隆戴尔的事吧?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吧?她是只想利用和男人上床,得到舞台上的好角色的妓女,从来不想如何演好一个角色,一点表演艺术者的风骨也没有的女人。她的表演不仅没有说服力,连一句台词也说不好。
“至于潘特罗·桑多利奇,他和布隆戴尔一样,也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俗物,他利用自己制作人的身分和许多等着上台演出的女演员睡觉,我怎么可以让这种人成为乔蒂的丈夫呢?我绝对不允许。”
“如果沙利纳斯小姐必须和某一个人上床的话,你会允许她和桑多利奇上床吧?”
于是怪人沉默了。
“沙利纳斯小姐也是那样的女演员,她也和她的竞争对手一样,做了相同的事情,自己上了桑多和奇的床。”
“不,那是不一样的。”
“是吗?”
“玛格丽特·艾尔格更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女人,是一无可取的脱衣舞娘,只会跳艳舞的低能儿。她每次在舞台上说的话都不一样,因为她从来记不住台词。那么笨的女人怎么有资格在舞台上与乔蒂分庭抗礼呢?我不允许,所以把她消灭掉了。至于弗来迪利克·齐格飞,他竟然想带着低级的酒女,把百老汇变成妓女街。就算我没有动手,早晚也会有人送他进地狱。”
“你是怎么把桑多利奇那样的大男人绑在桌子上的,而且还带进钟楼里?他没有挣扎吗?”
“我在走廊从他的背后下药,用吸入性麻醉剂哥罗芳让他昏迷,然后把他带到楼顶,用电线把他绑在桌子上。”
洁点头,说:“果然是建筑师的细腻手法。”
“对。如果用绳子,用力挣扎绳子可能就会松掉,那样就麻烦了,所以不能用绳子。如果桑多利奇的身体能动的话,就不能用那种方式杀他了。”
洁好像很无奈似的摇摇头,说:“听说你在绑他的时候,就好像在做电磁石一样,绑在他身上的电线就像缠绕在电磁石上的铁丝,一圈一圈地非常扎实。而且,为了让头能直直地伸出去,还用木板做了一个处刑台,用木头螺丝将处刑台拴在桌子的边缘。这是为了让桑多利奇的头可以放在处刑台上所做的准备。此外,还准备了一把很长的刃,用螺丝钉和螺丝帽把刃固定长针上,然后一分钟、一分钟,慢慢砍下桑多利奇的头部。他所受到的恐惧与折磨有多大,你能想像吗?我不认为那是人类做得出来的事情。”
“你想说我像恶魔一样吗?嘿嘿。”
建筑师第一次笑了。
他的笑让我看到他仅存的几颗黑牙。
“你不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吧?看我的头吧!人类的脸变成这样的过程中,会经历过怎么样的恐惧和痛苦呢?失去了脸部肌肉后的苦,你怎么样也想像不出来吧?不只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痛苦才是他人真正想像不到的事情。”
洁目不转睛地看着失去理性的建筑师。
又是一道闪电与雷鸣。
怪人过了一会儿后,接着说:“你爱怎么说是你的事情。但是桑多利奇所感受到的恐惧,还不到我所感受到的十分之一。桑多利奇的处刑,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是五分钟的事情!”
“可是你还活着。”
“死了还比较好吧!”
“就算是那样,送你去战场,让你在壕沟战中受伤的人,并不是桑多利奇。”
“他犯的罪比送我去战场还可恶。”怪人马上大声地反驳:“他蹂躏乔蒂·沙利纳斯的神圣肉体,无视乔蒂的天赋,要乔蒂退出舞台,成为他个人的家庭保姆。”
“你认为桑多利奇先生不够尊重沙利纳斯小姐的天赋,这就是你的理解吗?”
“对,因为我一直在观察他们。一天又一天,毫无间断的观察。潘特罗·桑多利奇年纪愈来愈大后,人也变得愈来愈自大,太自以为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没有好好对待乔蒂那样的天才。”
“可是,当时的沙利纳斯小姐确实接受了桑多利奇的安排,不是吗?”
“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被肮脏的政治手段控制了。”
“你敢说你没有嫉妒之心吗?”洁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当然敢说!”怪人生气似的,斩钉截铁地说:“他为了个人的虚荣心,轻忽不世出的才华。我对他的行径感到义愤填膺。我对他只有这种感觉,没有别的。”
洁住口了。
他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你需要神。但是,既有的神却得不到你的认同,因此你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神——女神乔蒂·沙利纳斯。你为这位女神奉献一切,这座浮雕便是宗教性的浮雕。你需要另外一个神。”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行为就像自己放火,又自己灭火的消防人员。”
“你是来和我辩论的吗?”怪人问。
洁又沉默了片刻,经过思考后,才说:“不是。”
“那么,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件事了。总之,你看错了。”
“我看错什么?”
洁说,脸上还浮出某种冷笑的表情。
“看错了乔蒂的才华。她确实是拥有出类拔萃的天赋,谁也比不上她。但是,这样的她却和一大堆庸俗的女演员一起竞争,就算她能超越其中几个,到头来她的名字还是不能留在美国艺术史里。我觉得她有世上稀有的才华,不应该因为运气不好而遭到埋没,所以我一定要一一替她铲除身边的烂泥。她的成功,是因为她自己本身的能力。”
“布里欧洛弗先生口袋里的那张象形文字便条纸是什么东西?”洁突然改变话题。
“那是一张纪录。”
“是你自己写的?”
“对。”
“那么,为什么会在布里欧洛弗先生的口袋里?”
“你已经明白那张纸上写的东西了吧?”
“当然。时代广场、克丽奥佩特拉之针、毕士达露台、席勒、贝多芬、费兹·格林·哈莱克……然后最后是狮子大道和齐格飞。那张纸上记录着从这里的时代广场,到齐格飞家的顺序。但是,纸上所写的地点并不是曼哈顿岛上实际的地方,而是这栋大楼外壁上的散步道的顺序。”
“你不知道那张纸为什么会在布里欧洛弗的口袋?聪明如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怪人带着嘲弄的语气说。
洁点了点头,才说:“我当然做了猜测。那张纸上记录的,并不是杀死齐格飞的路线,而是杀死当时住在齐格飞的房子里的玛格丽特·艾尔格的路线。布里欧洛弗的摔死事件,是一九二一年的九月十日发生的。当时大时钟已经从钟楼上拆除,你已经被完全封闭在这里了。
“你拿着这张用一般人看不懂的象形文字写的纪录,通过狮子大道,来到住在自己房子里的布里欧洛弗窗口,从玻璃窗的缝隙把纪录递给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猜测你是因为要杀死玛格丽特·艾尔格,所以把自己的路线告诉他,要他预先做好不在场证明。总之是为了让布里欧洛弗不会被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