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楼的怪人
女明星一停止说话,房间内立刻沉静下来。
“我知道,你们都想说那是我在做梦吧?但是,我很清楚那不是梦。我要死的时候,幽灵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或许幽灵只肯让我一个人看见他,但那时,你们一定会知道他是真正存在的。我会和幽灵一起去另一个世界。”
接着,乔蒂便以嘶哑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开始唱起“印地安之花”的歌。
“我知道。如果你死了,灵魂会回到祖先们生长的苍翠森林,变成白色的牡鹿,在森林里到处奔跑。夏天的时候,你在泉水中戏水,在岸边的草地上午睡。变成灵魂的我追随你回到苍翠的森林,再变成泉水岸边的草地上,只有夏天才会开花的白色花朵,在睡着了的你的身边开花,听你呼吸的声音。
“啊!幽灵来接我了。”乔蒂低声叫了一声,并缓缓地把手伸向天花板。
卡里耶夫斯基医生站起来,伸出右手想去拉住她的手。但是,就在他的手要抓住乔蒂的手之前,乔蒂的手颓然落在床单上。
“沙利纳斯小姐!”丽莎·玛利叫道。
卡里耶夫斯基医生握着颓然落在床单上的手,再将手指放在她的脖子上,然后,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沙利纳斯小姐。”丽莎·玛利又叫了一声,并且趴在乔蒂的胸前。
约翰·萨克生像大梦初醒般站起来,拿起照相机,镜头对着乔蒂。
“啪”一声,闪光灯发出亮光。
就在那一瞬间,丽莎·玛利发出可怕的惨叫声。
“窗户!”她叫着:“幽灵在那里!”
大家的眼睛全看向她的手指所指的窗户,可是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太阳下山,窗外只有刚开始发出光亮的摩天楼群的窗户灯光。
然而,我也看到了丽莎看到的东西。虽然无法相信,却是真实地看到了,露出左半边头盖骨的奇怪鬼魂,以可怕的样子站在窗户的地方,静静地凝视着室内。足以证明他是鬼魂的证据,就是他的身体是透明的,透过他的身体,可以看到远方的摩天楼群的窗户灯光。那就是幽灵吗?
我立刻冲出房间,跑到玻璃露台,站在露台的北端,转头看着四周。什么也没有。然后我又跑到东侧看,那里也一样,什么鬼影子也没有。
御手洗也出来了。他问我看到了吗?我以摇头的方式回答他。因为他又追问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吗?我便说出自己看到鬼魂出现在窗户那头的事。我一边说,一边无法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因为我并不相信鬼魂、幽浮之类的事情。
御手洗问我,是在窗户里面?还是在窗户外面?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我觉得是在窗外。可是,就像刚刚查看的,外面什么也没有呀!难道是在窗户里面吗?我愈来愈没有信心了。那个鬼魂如果是在窗户里,那现在不就在我们的周围吗?
一回到寝室,就看到目睹鬼魂而惊吓不已的丽莎·玛利正抱着乔蒂在哭。包括卡里耶夫斯基医生在内,男性们都发呆似的站在乔蒂的周围。
在纽约的某一个世代引领风骚的红伶,即使离开人世的时候,也保持着巨星的风采。她这最后一场的演出,让在场的数名观众永世难忘。
这是一九六九年的十月三日,晚上七点五十九分的事情。
5
乔蒂·沙利纳斯的遗体,将埋葬在度过皇后区大桥之后的森林小丘墓园,葬在那里是乔蒂生前的希望。约翰·萨克生订下了小丘斜坡坡面的墓地,从那里可以越过东河远眺,是远望曼哈顿区摩天楼最好的场所。今后,乔蒂可以从森林小丘的上面,看着自己生活过的摩天楼。
第二天早上,御手洗和我,还有威萨斯本教授,再度在沙利纳斯家集合。先把乔蒂的遗体移进棺木中后,又整理了房间。接着,御手洗便迫不及待似的,立刻打开乔蒂之前提到的衣橱,搜查了衣橱里面。那个衣橱是乔蒂搬来这间公寓以后就一直使用、描绘着花朵图案的挪威制衣橱。昨天乔蒂过世的时候,御手洗大概就很想打开衣橱调查了,但是当时实在不便做那样的事情。
在衣橱正中间的抽屉深处,果然有一把被褐色的布包裹起来的手枪。为了谨慎起见,御手洗小心地避免直接碰触那把枪,并且仔细观察。
“是自动式的枪呀!”站在旁边的威萨斯本教授一边观察,一边说:“不过,不是女性用的小型手枪。”
“女间谍总是把手枪插在吊袜带里。”我说。
“嗯。不过,这个不是那种手枪,这是真正的手枪。”
“那种手枪不太能够杀死人。这个是鲁格P08手枪,一九〇八年制的骨董品。”御手洗说。
“喔!是有名的枪吗?”教授问。
“嗯。不过,这把枪已经不能射击了……因为没有保养。变旧了以后,肘节就无法顺利拉起,子弹经常会卡在一起。你刚才问这是不是有名的枪?这是收藏家想收藏的东西,非常有名。它使用九厘米的帕拉贝伦弹,曾经是德军的制式手枪。松开这个锁的话,应该就可以开解开枪管和枪体,不过还是维持整体的样子比较好吧!”
“御手洗,你很了解枪吗?”教授问。
但是御手洗摇了摇头,“知道的并不多。我不懂射击的技巧,而且对枪这种东西也没兴趣,我只是喜欢英国ENFIELD No.2 Mk1枪的形状。”
“什么嘛!你知道的明明很多。”
“教授,你可以暂时保管这把枪吗?还有,请你拿去给纽约市警察局的朋友分析。衣橱里好像只有这把枪。一九二一年齐格飞命案的枪,就是这把枪吧!”
御手洗把枪递向教授。教授收下枪。
“乔蒂·沙利纳斯小姐拥有好几把枪吗?”
“只有枪,连弹盒也没有……不过,纽约市警察局或许还保存着枪杀齐格飞的子弹。就算没有保存,也应该有当时伤口的照片。那样有了这把枪,就可以做对照了。”御手洗一边把头伸进衣橱里,一边说着。
“教授,我一向主张人还是少碰枪为妙。只要和枪牵扯上关系,总是没什么好下场,不用说加州圣荷西市的温彻斯特的神秘屋了③。十九世纪的日本,有一位名叫久米通贤的天才发明家,他有制作手枪与时钟的天分,也做了不少善行,却一辈子过着到处借钱度日的穷苦生活,最后还寂寞地病逝,根本没有日本人记得他。”
译注③:由美国步枪之父——威廉·温彻斯特(温彻斯特步枪的发明人)的遗孀莎拉·温彻斯特所建,为了给死在丈夫发明的枪支下的鬼魂所建的。
“哦?是吗?”教授说。
“御手洗先生,你觉得有可能从这里‘瞬间转移’到一楼吗?”我问。
“很难说呢!不过,现在应该先解决枪的问题吧!”御手洗没有停止动作,“如果那把鲁格枪并不是杀死齐格飞的凶器,那么根本不必思考那种问题,因为这一切应该就是沙利纳斯小姐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