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楼的怪人
“沙利纳斯小姐应该有那个钥匙吧?”
我点头,但是我并不确定。
“我不知道。要问菲利浦或丽莎·玛利。自从沙利纳斯小姐卧病在床以后,她就没有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呢?她以前应该拥有那里的钥匙吧?而且是她个人专用的。”
“应该是的。但是我不知道那把钥匙的事。”我说。
“会和这个房间的钥匙一样,放在同样的抽屉里吗?”
“还是请你去问他们吧!”
“知道了。”御手洗说。
丧礼于翌日在教会里举行,也就是十月六日的下午。乔蒂被埋葬在森林小丘上的墓园里,戏剧界的相关人士,以及菲利浦等亲人都列席参加了。
六日的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住在卡里耶夫斯基家隔壁的卡莲·布拉克,听到邻家有奇怪的声音。她是住在三一〇一号室里的老妇人,当时她的丈夫正好外出散步。
她先是听到有如东西倒塌般“砰——”的声音,然后是非常大声的、像枪声般的巨响,这两道奇怪的声音相继出现。那种声音有点像是夫妻在吵架,可是住在三十四楼北侧的夫妻档只有卡莲夫妇,而住在卡莲夫妇对面的,则是刚刚过世的红伶乔蒂,那时河的对面正在进行乔蒂的下葬仪式。
卡莲告诉自己——虽然有奇怪的声音,但是应该不至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然而,她还是强烈地感到心神不宁。卡里耶夫斯基医生娶了大医院院长的女儿为妻,继承了不少遗产,是个相当有钱的人。可是,这里不是一般的强盗小偷能够闯进来的地方,因为从楼梯间或电梯厅到三十四楼三户住家的走廊上,还设有一道上了锁的铁栏杆门。自从一九五一年设了这道铁栏杆门以来,这个有钱人居住的楼层,就从来没有强盗或小偷入侵。一道出入时必须开锁的门固然麻烦,但也因此有了安全的保障,这令她很满意。
既然不能确认是什么声音,所以也不敢随便报警。可是,如果要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就必须走到走廊上去,也就有可能发生危险。所以她锁了门,还挂上了门上的链锁,然后将一只眼睛贴在门的窥视孔上,看走廊上的情形。
安装在窥视孔上的,是鱼眼透镜,所以她的视野放大了。走廊上没有窗户,而那些已经称得上是骨董的埃及式灯具,散发出不怎么亮的光线,所以走廊就像是黄昏时的街道般昏暗。
此时,一颗头横切过她的视野。那个人身上穿着好像参加丧礼时会穿的黑色西装,身材瘦瘦高高的。严格说起来,西装上的头是一颗骷髅头,虽然是一颗接近皮肤颜色的骷髅头,但是包裹着头骨的却是一层非常薄的膜。骷髅头里的上下两排牙齿完全暴露出来,眼睛的地方也只是黑黑的两个洞。骷髅头的头发是白色的。后脑部分的头发虽然长到了肩膀,但是头顶部分的头发十分稀少,而且是直竖起来的短发。那个样子就像暴风雨后的草原一样,杂乱无章。
那个奇怪的物体一点声响也没有地从左方飘移到右方,不是用走过去的,而是从左方“移动”到右方。可怕的肉色骷髅头从左方经过,在即将进入整个视野的那一瞬间突然“唰”地膨胀起来,然后又很快地萎缩,并且移向右方。他所经过的地方,都像牵丝一样留下白色的痕迹,久久不散。
卡莲回神时,发现自己跌坐在地板上。她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维持坐在地板上的姿势,思索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她一边想着,一边颤抖起来,不能自己,好不容易才爬到寝室,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丈夫回来。
可是,当她听到钥匙开门时发出的咔嚓声时,还是忍不住发出尖叫声。她在寝室里出声叫唤丈夫的名字,在确定那的确是丈夫后,才下床松开门上的链锁。她看了一下时钟,那时刚刚过下午五点十分。
听到妻子的叙述后,做丈夫的人发出苦笑,并不相信妻子说的话。可是,禁不住妻子的要求,他还是去看看邻居的情形。
不久,做丈夫的一脸苍白的回来了。玄关门的锁是开着的,他一走进室内,立刻看到卡里耶夫斯基医生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死了。中国制的衣橱倒在地上,室内十分凌乱。医生的胸口有两个小洞,衬衫被血染红了。
卡莲一边看着丈夫打电话报警,一边想着——刚才看到的果然是幽灵没错,那一定是被杀死的亚当·卡里耶夫斯基要去天国报到的背影。
第二章 钟楼命案之谜
1
透过警车的车窗,我抬头看着烟雨濛濛的曼哈顿天空。车子穿过莱辛顿大道,朝着公平人寿保险公司的大楼驶去,这栋经历过许多非议的大楼,在周围的建筑上留下巨大的阴影。
车窗玻璃外侧上的水滴因为车子的振动而顺势往下流,内侧则是一片雾气,就算擦拭了玻璃的表面,也很难看清楚外面的景象。但就算不愿意看到,有个东西也会完全占据人们的视线,那是一片有如世界尽头般的石壁,石壁上方消失在濛濛细雨所形成的烟雾中,完全看不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可是应该有什么雕刻之类的东西,围绕在最上方的四周。
为什么要在堆积了那么高的石头的顶端上,雕刻恶魔或动物的雕像呢?难道是为了向有屋檐的时代道别而做的吗?可是,做在那么高的地方,应该不是想给人类看。而且,在地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谁也不会去注意到那种东西。莫非那只是建筑家为了祷告而做的?抑或是做给乌鸦看的?
岛上有如石笋般的摩天大楼一年一年增加,并且像男中学生一样地彼此在竞高。因为这里是岛屿,基本上没有广大的土地,所以只好往上发展。
大家很轻易就接受了这样的理由,对这样的发展几乎不抱任何疑问,每年还为了又有破纪录的高楼落成而鼓掌叫好。
当年伍尔沃思大厦落成时所造成的轰动,还被特别纪录了下来。那时手持“世界第一”标语牌的岛上闲人们聚集在大厦的四周,纽约地区众多的乐队也来这里集合,大家都在等待威尔逊总统从白宫按下点亮整栋大楼灯光的钮。灯一亮,各乐队便开始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演奏,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演奏了什么样的乐曲。
如今,这座岛已经被许多像伍尔沃思大厦的建筑物掩没了,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希望这座岛变成一只大刺猬。可是,这么密集的摩天大楼,已经遮蔽了这座岛的阳光,冬天的时候,马路上甚至比西伯利亚还要冷。无家可归、在路上流连的流浪汉们,马上就会被冻成冰棒,死在路上。
盖满整个建筑基地的公平人寿保险公司,和大厦所形成的庞大阴影,连纽约市政当局也感到惊慌,所以现在建筑家与政治家们,正在检讨限制大楼高度的问题。然而,摩天大楼的竞争是谁也无法停止的事吧?因为这是这块土地的宿命。
人们看不到巨大的石塔上有什么东西。这种情形如果无止尽地增加,那么离人类的头顶愈来愈远的高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愈发没有人能了解。天空的尽头太遥远了,就像地图上没有标示的印地安聚落,或没有船经过的小岛一样。不管是邻人还是警察的视线都到达不了的无法地带一天一天地往空中发展,结果阴暗的地方与日俱增,阴影终于将完全覆盖小岛,这个市街的治安也会和阳光一起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