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卧亭杀人事件
我和警官们面对面时,他们给我的感觉明显很焦躁。我和御手洗在一起的时候,也遇过好几次相同的经验。碰到这种悬疑案件,警察一般都是这样,他们不希望被批评为搞不清楚状况,所以会尽可能摆臭脸,而且常常表现出专横的言行。如果警察总是这样对待我们,会使我们不再尊敬警察,他们为什么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简单的道理呢?
他们问我的问题都是一些已经重复谈了好多遍的内容,像:我是谁、何时、从哪里、为什么来到这里等。然后事情发生时我在哪里、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是否有听到枪声。如果我老实回答没有听见,铃木便会垮下脸说:“太奇怪了吧?”这种把戏简直就像是乡下的野台戏,同样的剧情反覆上演。
很明显的,他们是拿自己误解的事去威胁任何人,好让对方说出有利于自己的讯息。如果他们这样去对待不肯说实话的人还情有可原,但就连老实说出自己想法的人,他们也是同样的态度,这就让人非常不愉快了。日本警察这种江户时代的个性,即使历经了这么长的岁月,还是改不过来。他们对我这种小有名气的小说家还似乎有点顾忌,但对于佳世就很明显地在言行上使用威吓的手段。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对我的嘲笑及一派轻松的样子,在这次讯问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我们这些龙卧亭的住宿客在客厅等候时,彼此闲聊了一阵。我最在意的还是阿通母女,因为认识的人就在自己的房间内被杀死,而且就在距离自己只有几十公分的地方被击中头部,如果凶手的手稍微偏掉的话,可能就会射到自己的女儿,就这点来看,做母亲的当然会害怕。
还好那个孩子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完全没事的样子,在大厅拿着一本叫《我的面包》的图画书,内容是在讲面包的制作方法,大声的朗读给我们这些愁容满面的大人听。事实上,她朗读得很棒,孩子们的对话部分读得非常好、很自然。所以她每读完一页,就会赢得我们热烈的喝采。我看得出来,小女孩的表现对于消除母亲的担心很有效。
当她朗读完之后,她又开始玩起犬坊育子、松婆婆给她的积木。对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而言,这个屋子就好像是不断给她惊喜的百宝箱,即使是在悲剧不断上演的现在,她还是自得其乐地玩着。
“其实我本来想要回京都去的。”她的妈妈对我说:“如果这个孩子有个什么,我就完了,如果是我有个什么的话,就没有人来照顾这个孩子了。但是警察不准我们走。”
她好像没有丈夫。不知是分开了还是过世了。她好像有很多故事,我还是不要追问比较好。
我问她:“太太,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虽然我和犬坊一样,对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但说不定和这个案子有关。
“除了算命的,还有很多人都说我身上背负着相当多的前世业障,所以叫我要供养祖先,而且要彻底去做,他们不断地跟我说。”
“那实际上,真的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我问。
“从我小时候就常常发生,全都是一些不好的事呢!我很难对别人启齿,不但我自己被别人害惨了,也害别人遭殃。”
“我明白,我也是这样。通灵师叫我要驱除自己的业障。”在一旁的佳世说。
“是吗?我也是。”
“师傅说我这里一直有个人。”佳世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肩说。当她这样说时,她又出现了特有的阴沉表情,连声音也变得沙哑了。
“啊……”阿通稍微眯起眼睛,做出同情的表情。她的女儿在远处和松婆婆玩着积木。
“我的肩膀和腰部很重,胃也怪怪的。身体不好,家人不断发生不幸。师傅说,有一只旁徨无助的手腕,找到这只手腕之后,将它供养起来,我的恶灵就会消失。于是,我照着通灵师所说的,搭上电车再转巴士来到这里,这位先生也是我硬拖着他陪我来的。”佳世解释。
“啊,这太惨了。”阿通以不胜感慨的口吻说。
“这个贝繁村好像有很多因果呢!”她那有如孩子般开朗的语调中隐藏着忧愁,她的声音又变得很阴郁了。“这里真的是个业障很重的地方,所以大家才会那么迷信呢!但是,你能凭着自己的感应来到这里,真是很厉害呢!”阿通很佩服的样子。“我是因为听说祖先出身于这个地方,所以来供养祖先的。”
“你也是被看得见的人说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附在你身上吗?”佳世非常热心地问。
“嗯,听说我身上有很多婴灵,所以我的肩膀几乎抬不起来……”阿通回答。
“你有堕过胎吗?”
“是的,因为我不想生那个人的孩子,所以……我是不会后悔的,但好像还是遭到报应了呢!”
“果真如此,那你是拿掉了几个孩子?”
“嗯,这有点不好意思说。”
“对不起。”
“我的因果不只有婴灵,还有更可怕的灵和祖先的因果。所以有人要我到这里来,最好能待上半年,专心礼佛,清理祖先的墓。”
“那这里有你祖先的墓吗?”
“不,我母亲的家人以前好像是住在这个村里,但是在二次世界大战前,就已经搬离这个村子到京都去了。听说,和我有血缘的祖先的墓就在法仙寺,但是我去看了以后,发现已经不在那里了,早已成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喔!”佳世好像心有所感。
“虽然叫我在这个村子供养祖先,但是这个村子里并没有我的朋友,旅馆就只有这一间,而且也已经没有营业了。幸好,这间旅馆的夫人好心的让我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左右。他们说,报应会使我陷入危险,但若是我放任不管,我女儿的性命将会比我更加危险,所以,我便下定决心到这里来,结果就遇到了这些事情。我真的受不了了,不过帮助我的人对我说,即使我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要忍耐。”
“啊,真是太好了……”佳世说:“我本来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连续发生这种恐怖的事,我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感到非常害怕。”
“你也是?我也是,我一直觉得:会不会是我的恶灵造成的?”阿通说。
她们两人非常投契,几乎要抱在一起。
“对了,你住的那间房间怎样了?你有搬到别间吗?”我问。
“没有,只有“蜈蚣足之间”有佛坛,没有佛坛,就没有办法供养祖先了。”
“但是那房间里有人被杀死。”我说。
“话虽如此,但我想在哪里都一样,犬坊先生问我要不要搬到龙尾馆,但那里不是也有菱川幸子被杀死吗?”
“嗯。”我应了一声,这也是实话。
“菱川小姐是怎么样的人?”我问。
这次换她“嗯”了一声回答,“有点神经质,话很少的人,”她接着说:“犬坊先生说要把那间“娱蚣足之间”装上冬天用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