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卧亭杀人事件
当时是因为我们刚好在下游,所以才会发现,如果我们不在的话,人头很有可能这样漂流到下游去,也或许就不见了。警察虽然没有特别向我们道谢,但至少没有对身为第一个发现者的我们产生惯有的怀疑,而说出像上次那种令人不悦的言语。对于这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的存在和行为,至少阻止了警察浪费太多时间在搜查工作上,我在心里暗自思忖着。
木筏是将粗细差不多的松树枝条用锯子锯成一样的长短,再用电器用品的电线捆绑而成,并用钉子在下面钉上两根细细的木板。其手工之粗糙,一看就知道不是专家做的,因为钉子钉得很丑,每一个钉子都没有完全钉下去,钉到一半就钉歪了,也不将钉坏的钉子拔起来重钉,可能是嫌麻烦,所以就直接这样钉进去。因为这种钉法的钉子到处都是,根本没有钉到下面去,福井说或许是凶手没有带拔钉器。
木筏的表面钉了六根钉子,这些没完全钉下去的钉子,就被当作风筝线捆绑人头时所需的桩子。被报纸包裹住的头,是以右耳在下的倒卧方式放在木筏上,再用线左右缠绕在报纸上予以固定。
监识人员有两位,负责拍照的警官有一位,在他们准备好之前,我们不能碰木筏和报纸包裹,只能在一旁等待。等一切准备好之后,他们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监识课的人员才小心谨慎地将风筝线和报纸包裹打开。报纸是十一月八日的Y报,因为被水弄湿了,所以作业起来更是困难,但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执行这项作业,不容许有半点失败以免破坏了尸体的一部分。
他们让孩子们和里美先回去,只特别通融我留在那里参与这次的调查。或许是对我发现尸体所表示的一种谢意吧。至今我仍难以忘记,在春天的明亮阳光下,报纸中的东西露出来时的景象,在场的所有人所受到的冲击,就连常常看到弃尸的警官们,在那一瞬间也发出了叫声。
以下我所写的事实,是令人最无法理解的事。在报纸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心想,这次的事件或许很难对世人发表了。这个被报纸包裹的,是人头,我是在抓住木筏的瞬间,从报纸的裂缝看到鼻子后才确定的,前面我已经叙述过了。还好当时我看到的是鼻子,因为,这个在大白天下出现的人头,只剩下鼻子的部分保留人的形体了。在报纸中,只有暗红色、血肉模糊的肉块而已,也就是说,这个人头只有鼻子,其他部位都不见了,皮肤也完全变色,还好是因为春天的微风,所以几乎没有闻到腐臭味。
这个奇怪的物体,之所以让人无法相信是人头的最大原因,是头发。因为死者的头上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并不是被拔掉或是剃掉,而是整块头皮被撕掉了。所以,头顶的部分没有皮肤,看起来就像是暗红色的肉乾,还可以看得见一部分的头盖骨。
接着是脸,脸也完全变形了,理由在于眼睛。原本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黑洞,眼球及覆盖在上面的眼睑皮肤都不见了,应该是用刀子或菜刀将整个眼球的部分挖掉。从这个黑洞里,可以看见一部分眼窝的边骨,刀子切下去的周围皮肤已经变硬,一部分翘起来。脸颊的部分也隆起了,整张脸就像是作工很粗的黏土面具,从人头的样子看来,很难辨别出这是谁的头。
但引人注意的是,在这两个眼睛的上方,也就是干燥的额头部分,有一个很大的洞,应该就是枪伤了,所以,从这点可以判断出这颗头是菱川幸子的。头上有三个大洞,就像是三眼怪物一样,让我们觉得很怪异。两个耳朵也不见了,被割掉了,原本两耳的地方只剩下凹凸不平的暗红色肉。
另一个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在额头的枪伤旁边,用麦克笔写着数字“7”,这和小野寺锥玉的情形相同。接着,警察勉强将僵硬的嘴唇扳开,检查她的牙齿,发现这个尸体的牙齿很漂亮,并没有像锥玉一样被涂成黑色。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包裹这个人头的报纸上,也没有像锥玉那样画上小鸟的图案。
监识课人员好像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们在监定尸体时,所看过的尸体腐烂程度更严重的,应该不在少数,但像这样遭到人为破坏的例子还真少见。拍完几张头部的照片后,我看见所有搜查员都露出茫然的神情。从人头支离破碎的情形来看,搜查人员碰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要判定这个人头的主人是谁?因为没有眼睛,所以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人了。
遗失的是菱川幸子和中丸晴美的尸首,从尸体的新旧和额头中央的枪伤判断,应该是菱川幸子没错。不过还是要先将这个人头带回去,和刚才在法仙寺鸡舍发现的那具无头女尸核对,等检查结果出炉才能下结论。如果这真的是菱川幸子的头,那么我在三月三十日抵达这里的那个深夜,隔着玻璃窗看到的留着乌黑秀发、穿着和服的美女,现在又奇妙地与她再次见面了。
不只是这个头,如果在鸡舍的尸体也是幸子的话,那个疯狂的凶手应该是先将尸体的头切下来,身体的部分就如同我前面所说的,将和服脱下来,做了某些恶劣的行为后,然后再丢弃在法仙寺的鸡舍中;至于头部,则特地做了一个木筏,再用风筝线固定住,使其漂浮在橘暗渠,还真有傻劲呢!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原因,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而且,将头颅的头发连同头皮整个剥下来,再用刀子将两颗眼睛挖掉,然后在额头上写下一个“7”,再用报纸包起来,放在木筏上丢弃,这么费尽心血丢弃尸体,真是前所未闻。一想到这点,搜查员们就不得不生气,因为实在不了解凶手为何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如果只是挖掉眼珠的话,还可以推测出凶手的动机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这颗头颅的主人。
只是,这件事真的很奇怪,如果是明治时期(西元一八六八年—西元一九一一年),可能就无法判断出这是谁的头,但现在只要找法医勘验,像这种故意想湮灭死者身分而在脸上动手脚的做法,最多只要一天的工夫就可以判断出来了。经由监识就可以确定死者的身分,更何况,这颗头上有那么大的洞,应该是枪伤,所以更可以确定这是菱川幸子的头。凶手这样做的意义,应该不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分。这种令人费解的损毁尸体做法,应该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但这个理由到底是什么?大家都摸不着头绪。搜查员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和这个事件类似的案例。
木筏和人头被放到监识课人员的轻型汽车上,现场的搜查好像已经告一段落了,所以我也要回龙卧亭去。刚才里美说,龙卧亭已经准备好了午餐,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让人觉得太舒服了,虽然刚刚才看过那种恐怖的东西,但我还是感到肚子有点饿,我也很佩服自己的胆子变大了。
和福井分开时,我顺便问了佳世的情形。他说:“已经放她回去了,她应该去找你了吧!”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我向他道谢后,便迈开脚步,这时,又听到有人在叫我:“石冈先生。”我一看是田中,他没有上车,而是往我这里跑来。
“有什么事吗?”我等他跑到我的身边之后便问。田中站在我的旁边,不断往后看他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