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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子不为所动,脸上浮现怜悯的表情。
「我是不讨厌你爱逞强的个性啦,你若不逞强会受不了内心的寂寞嘛。我很了解你这一点,所以我们在网聚上见面之后,明知道你跟我同年纪,我还是把你当成弟弟。」
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她依旧充满感性。
「好痛!」
所田一美突然惊叫,连忙检查自己的右手手指。
「指甲断了。」
知佳子拿起她的手,小指头的长指甲前端缺了一角,那指甲的形状修得相当漂亮,她平时应该有涂指甲油的习惯,今天则完全没上色,显得格外脆弱。
「这样很危险吧,最好剪平它。」
渊上巡查试图起身,但一美摇摇头。
「我不想剪,给我一块OK绷吧,贴起来就好了。」
渊上巡查迅速走出房间,知佳子转头看了镜面的另一边,Kazumi和稔还在斗嘴,正在滔滔不绝的是稔,Kazumi的表情则是像姐姐在对弟弟说教。
「我就是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态度。」
「是你太爱逞强了。」
所田一美把折断指甲的小指头抵在唇上,静静地凝视他们对话。在知佳子看来,Kazumi和稔的眼神完全透露出对话的情绪,然而在一美眼中却不是如此。她的眼神只是反射了镜面上的光芒,她观察着饰演姐弟的两人,眼神不带有任何情绪。
「怎么样?」知佳子柔声问道:「你看他们的表情,听他们的声音,有没有想起什么?对照你的回忆,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奇怪?」
一美没看知佳子,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知佳子听不清楚,于是凑近她。
「什么?」
「很像。」声音还是很小,一美用左手的食指指着稔。「他,好像……,好像我在超市停车场看到的那个人。」
知佳子翻阅手边的资料。 「一美小姐,你当时应该没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吧?你们距离太遥远。」
「嗯!不过,我看见他说话时的手势及身体的姿势,他刚才不是做了这种动作吗?」
一美将双手摆在桌上,做出起身的动作。
「刚才他身体前倾,大吼大叫的时候。」
那是稔对武上怒吼时的动作,当时他说:「我没有任何嫌疑啊!」
「那时候我就觉得没错,那个动作和隔着车窗说话时的姿势很像吧。」
「是啊。」
「我之前说过什么时候在停车场看到我爸跟陌生人在一起的?」
一美又试图偷窥知佳子的资料。知佳子委婉地拿开,并反问她。「你很在意那个时间点吗?」
「这件事到底是发生在他们第一次网聚之前,还是之后?这是问题所在吧?」
「问题所在……」
「对啊,如果那次的目击发生在他们网聚之前,也就是他们透露身分之前,那个稔不就在说谎吗?他等于在网聚之前就认识我爸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知佳子点点头。「就你这个观点来说,你目击父亲和陌生人在一起的证词将牵扯到时间问题。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一美皱眉说道:「那就赶快确认啊,还在那里悠哉!」
面对一美沸腾的口气,知佳子试图安抚,心平气和地回答:「不过,一美小姐,三次证词你都只记得目击时的场景,对于发生的时间相当模糊。我们一次问你太多事情,导致你也记不清楚吧。」
「我说过了,也说过时间点!」
「大约在这半年内。你只说了这个含糊的时间。」
「我说的更详细!」
渊上巡查回来,将OK绷递给一美。在这场对话中,一美的情绪依然激动,OK绷紧握在手里。
「一美小姐,」知佳子将手轻轻放在她肩上。「别想得太严重。我们的工作就是仔细调查真相,你只要确认是否看过今天来的人,观察加原小姐和北条同学的长相及声音,看看能否唤起其他记忆,这样就够了。」
一美抖动肩膀,甩开知佳子的手,然后撕开OK绷的贴纸,贴在指甲的缺口上。
「对不起。」知佳子说道,她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话,那是她的真心话。
一美看了看知佳子。手上的OK绷贴得不好,指尖呈现奇怪的形状。
「干嘛跟我道歉?」
「我不应该勉强你做这种事。」
一美突然缩起身子,闭上眼睛。「我做得到。」
「我知道你可以,不过会很痛苦,那是当然的。」
在镜面的另一边,加原律子不顾北条稔冷淡的态度,继续挥动双手,热情地向武上表达自己的看法。
「刑警先生,我们看不到对方的内心世界,对吧?人类一旦面对面,只能看到彼此的脸孔、双方展现出来的表象。然而,真正的心灵交流超越表象,不管朋友也好、父母也罢,他们看到我笑,就以为我是因为开心才笑,其实我隐藏真正的自己,配合大家的脚步,假装跟大家想同一件事,假装拥有同样的感觉,没有人察觉到我在勉强自己,没有人知道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只是一幅风景。但是,我能够在网路世界敞开心胸,让大家了解真正的我……」
武上把老花眼镜挂在鼻梁上,默默地倾听她的长篇大论。
「我最讨厌这种人。」一美说。
「哪种人?」
一美指着Kazumi说:「说个两句就会提到心灵交流,寻找真正的自我,我最痛恨这种人。」
知佳子对她微笑。一美虽然没有笑容,但似乎感觉到知佳子的认同,侧脸看起来变得柔和一此一。
「这个『Kazumi』跟我爸是同一种人,他们当然很契合罗。她一定比我更合我爸的意吧。我越来越了解他们的关系了。」
「我记得你很气你父亲,你气他在网路上组成虚拟家庭。」
「谁都会生气吧,不是吗?难道是我太奇怪了吗?」
知佳子认为这是一美今天讲过最诚实的一句话。
「我妈就不生气,她就是这样。我们后来知道我爸在玩虚拟游戏,她对我说:『你爸一定是太寂寞了,他是不是有很多心事不敢跟我们讲呢?而我却不能替他分担。』」
女儿一美擅长模仿母亲春惠的声音,连表情也一模一样。
「我心想,她是白痴啊?怎么这么傻?是我很奇怪吗?我这种反应很奇怪吗?石津女士,我是冷血动物吗?」
镜子彼端的「Kazumi」,此刻正有说有笑,另一端的一美则以纯净的眼神看着这个景象。她绝不会放松脸颊肌肉露出微笑。
「我早就知道,我爸如果继续活着,迟早会让我们发现他在玩虚拟游戏。因为他想告诉我们:『其实我在做这种事呢,因为我是如此寂寞,太太和女儿都不在乎我啊。』说什么网路、电子邮件,用了新工具,不过还是那套老把戏嘛!」
知佳子静静地问道:「怎么会把父亲的作为说成『把戏』呢?」
一美没有一丝犹豫,立即回答:「本来就是啊,我太了解他了,不想知道也难。」
一个十六岁的女儿有办法了解吗?
「他喜欢年轻女孩、老爱拈花惹草,都是出自同一个原因。如果断了戏剧般的生活,他就活不下去了。不这样闹来闹去,他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