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3:法庭
他的这些话语包含着真情实意,弥生当时十分感动,心想: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的死,还有大人会如此自责。
可过了一会儿,管理员大叔的话就变了味。
“他开始生起气来。”
他说,由于死了人,影响到房屋租赁、买卖的生意,被上司臭骂了一顿,还扣了三个月的工资。停车场上摔死人的位置的租户,说把汽车停在那里心里别扭,非要转到别的位置。半个月里收到的投诉多达二十起,都说出了这种事,公寓的资产价值下降了。而他除了道歉又别无他法,觉得特别冤枉:凭什么非要我来道歉呢?
“他是在向你抱怨,那个自杀的孩子给他凭空添了许多麻烦。”竹田和小山田这对高矮组合已经吃不消了。
“嗯。我当时一下子泄了气,就打消了去死的念头,回家了。”
围坐在九张课桌前的陪审员们陷入沉默。弥生像是做了错事似的缩紧身子。
“对不起,我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没有的事。”竹田陪审长和向坂行夫同时说道。
“柏木要是什么地方泄了气就好了。”竹田陪审长挠了挠他那颗比其他人高出一头的脑袋,“神原这家伙虽然不错,可也没让他泄气。就他的处境而言,这相当困难。”
“是啊,他已经心力交瘁了。”小山田修捏住鼻子,好像要止住喷嚏似的,“要是早点把柏木拉到我们将棋社来就好了。他脑子不笨,学会下棋就不会有别的烦恼了,也就不会去寻死了。”
蒲田教子叹了一口气:“那也要看兴趣吧。万一他想成为职业棋手,估计也会有麻烦。不是有人因为进不了奖励会(注:日本将棋联盟培养职业棋手的机构。)而自杀的吗?我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这类报道。”
“那不是一个档次的问题。”
“就算档次不同,也是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嘛。”
“总而言之,防止自杀的特效药是不存在的,不是吗?”纪央熄灭眼中的怒火,喃喃自语道,“音乐家的世界悲剧也很多。艺术能挽救一些人,也会将另一些人逼上绝路。”
大家陷入了郁郁寡欢的气氛中。
“反正,柏木是自杀的,这么定性就行了吧?”
听到仓田真理子这句漫不经心的话,大伙儿一下子全都惊醒了。大家的反应又让真理子吃了一惊。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我们不就在讨论这件事吗?”
“对,仓田说得一点也没错。”双手装模作样地抱在胸前,用冰冷的目光扫视四周之后,原田仁志继续说,“此次评议,说到底,就是面对神原和三宅两人的证言,我们到底相信哪个的问题。可是,大家早就把三宅的证言抛掉了。神原说的是真相,柏木是自杀的。所以,最后的判决就是……”
“大出无罪。”向坂行夫说道。
“如果觉得这样没有问题,不就结束了吗?”
“可是,原田,你嘴上这么说,脸上倒还挂着不接受判决的表情嘛。”
在蒲田教子一针见血的袭击下,原田仁志懒洋洋地眨了眨眼睛。“我接受啊。”
“瞎说,你一定觉得哪里不对头,是不是?”
“我跟大家保持一致就行了。”
小山田修掀动鼻翼,说道:“你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是不对的。”
“好吧,那我来修正自己的意见。”山野纪央举手说,“我不赞成完全接受神原的证言。请原田也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原田仁志斜眼瞥了瞥山野纪央,显得很不耐烦。他似乎在说:喜欢文科的女生就是这样,真叫人受不了。
“大出有不在场证明,对吧?”
“嗯,有啊。”竹田陪审长点点头,望向大伙儿,“有谁对律师今野先生的证言表示怀疑吗?有吗?”
没有人应声。
“所以,在大出不在场证明成立上,我们意见统一。还有呢?”
“神原和柏木的关系,有补习班老师的证言,至于他们在圣诞夜那天做了什么,我觉得无关紧要,直接接受神原的证言就行。而且神原的解释很详细,还有目击证人。”
“就是电器店的大叔,是吧?”沟口弥生点了点头,“我觉得他跟教训我的那个管理员大叔有点像。”见大家再次陷入沉默,弥生赶紧道歉:“啊,对不起,我又说无聊的话了。”
“然而,我总觉得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原田依然双手抱胸,哼了一声,抬头望向天花板,说道,“柏木说他决定要自杀,然后把遗书交给了神原,是吧?”
蒲田教子点了点头:“嗯,神原后来还给他了。”
“可柏木死后,并没有发现遗书。”
“是他自己销毁掉了吧?”
原田正视教子,慢吞吞地说:“是吗?如果你是柏木卓也,会那么轻易地毁掉遗书吗?”
这个出其不意的问题让教子沉默了,不停眨着眼睛。
“这可不是作文,是遗书。如果是我,才不会那么随随便便销毁掉的。”
“正因为是遗书,所以才会销毁掉。或许在神原还给他的时候,柏木觉得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出人意料的是,替张口结舌的教子作出反击的竟是沟口弥生,“而且,说不定柏木根本不想再看到这东西。看到了,只会觉得特别窝囊。他毕竟遭到了神原的拒绝。”
“是啊……我同意弥生的意见。”
在这对女生组合面前,原田将双手抱得更紧了:“反正,我想看看实物,想读一读那封遗书。那一定是最能反映柏木心境的文章。”
“算了算了,已经没有了,有什么办法呢?”
将棋社的主将出面劝架,陪审长的话又立刻使他颜面全无。
“真的没有了吗?”
“喂喂……”
“会不会还在他家里的什么地方?”
“要是还在,肯定早就发现了吧?”
“说到底,真的有过遗书吗?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那不是神原在说谎?没有吧?”
“我说,原田……”小山田修叹了口气,“你翻旧账到底要翻到哪里啊?”
“说不定那是一封看上去不像遗书的遗书。”山野纪央说道。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转到纪央的脸上。
“他或许没有采用遗书的形武,所以他父母都没有觉察到。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说来也是。”蒲田教子的目光又锐利起来,“神原说,柏木交给他一本笔记本,而不是一封信。”
“我记了笔记。”真理子立刻翻看手头的笔记,指给探过头来的行夫看,“这里记得很清楚。神原接受柏木的笔记本,两三天后又还给了他。在儿童公园见面时。”
“可是,只要读一读内容,不就立刻知道这是遗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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