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3:法庭
“关于此事,您和校方谈过吗?”
“谈过。是了解事实后立刻找他伯谈的。我问他们为什么要隐瞒举报信的事,也不理解学校瞒着我组织询问调查的目的。我要求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公开真相。”
“校方是怎么回答的?”
“他们还是只强调,这仅仅是一场恶作剧。”
“意思是,举报信的内容并非事实?”
“是的。他们说,卓也是自杀的,这一点不容置疑。举报信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寄出举报信的就是学校里的某个学生。为了找出这名学生让他好好接受教育,便开展了询问调查。之所以没有告诉我们,是为了不让我们再次感受不必要的痛苦。”证人怒容满面,嗓音也高了,“在我们听来,这番话难以令人信服,完全是在推倭责任。我向津崎先生提出和举报人见面的要求。我想直接听听对方的说法。”
“津崎校长是怎么回答的?”
“他只是一个劲地说‘不行’。既然连询问调查都做过,却不愿告诉我那人是谁,真是莫名其妙。他还说,就算告诉我也于事无补。”
说着,他垂在身旁的手攥成了拳头。
“他说,举报信的内容是不真实的,撒下这个弥天大谎的学生需要的是适当的保护和指导,希望能让学校来处理这个问题要我们做安静的旁观者。校方并不想过分追究写信的那名学生的责任……这个不用对我说,我也懂!”柏木则之呻吟一般地感叹道,“怎么说我也是个初中生的家长,怎会不懂必须顾及敏感期孩子内心的道理?我要跟举报人见面,也不是要责难他,只是想听听他的说法。通过直接对话确认举报信内容的真伪,以及那孩子的真实想法。然而,津崎校长坚持认为那必须由校方来做。他说,校方一定会得出满意的结果向我汇报,翻来覆去地只是在作毫无意义的保证。”
当时,佐佐木礼子也觉得举报信的内容是一派胡言,这种想法至今仍未改变。她当时只考虑如何控制局势,妥善处理好举报人三宅树理。和津崎先生一样,她也认为还是不让柏木家知道的好。
没想到在今天的法庭上,竟是辩护方引出了针对卓也死亡事件的疑向。柏木则之最初认为卓也是自杀的,后来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也许这一切都是事实,可有意让证人在陪审员面前作出这样的证言,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呢?一般而言证人只需要确认在卓也葬礼上的发言不就行了?
不过,这样的话,在接下来检方的交叉询问中,辩护方就会受到攻击。
这一疑问由检方引出,还是由辩护方主动揭示,给人的感觉会截然不同。辩护方认识到柏木则之内心想法的改变已是一张无法掩藏的牌,干脆早点亮出来为好。
“我再询间一个稍早些时候的问题。”辩护人自然不会知道佐佐木礼子脑中海阔天空的思绪,依然用一成不变的平淡口吻说道,“森内老师涉嫌毁弃寄给自己的那封举报信,对此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因为寄给森内老师的举报信已经来到电视台,我当然认为事实就是这样的。”证人柏木则之此刻略微恢复了平静。
“那您是否想过,森内老师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或者正相反,您认为森内老师是个难免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当时,我还顾不上考虑这些。”
“津崎先生对此作出过解释吗?”
“津崎先生说,森内老师明确否认自己毁弃过举报信,而津崎先生也相信她的话。”
“森内老师毁弃举报信之事公开后,您和森内老师见过面吗?”
“在最初的交谈中,她否认自己毁弃过举拫信。后来我跟她没再见过面,因为事情闹大后,森内老师就离职了。”
“有没有和她通过电话或写过信?”
“没有。”
“那么,您现在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对我而言,重要的是举报信内容的真伪。至于森内老师是否毁弃过举报信,跟我毫无关系。”他低声补充道,“我也觉得森内老师很值得同情,可是……”
柏木则之仰望着井上法官,然后扫视一遍陪审员们。
“很遗憾,校方采取了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想方设法隐瞒举报信的存在,使我和我妻子深受其苦。既然隐瞒得如此之深,那卓也的死会不会真的有问题。我们担心,之前我们轻易认定卓也是自杀的,是否真的犯下了大错。”
陪审员们全都低下头逃避证人的视线。胜木惠子不停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
“询问结束,”神原辩护人坐了下来。听众们屏息凝神,全都鸦雀无声。
藤野检察官翻看着手边的文件,一脸苦闷的表情和她十五岁的年纪极不相称。
然后,她站起身来,面向会场深鞠一躬。重新抬起头时,她脸上的表情已缓和了许多。
“请问,在得知这封举报信之前,您有没有听说类似的传闻,说卓也的死不是自杀,而是和他人有关?”
“没有。听说学校里曾经有过这样的传闻,不过并没有传到我们耳朵里。”证人的语调已经恢复到平静和缓的状态。
“有没有人私下来告诉你们?”
“没有。”
佐佐木礼子眯起眼睛。事到如今她才刚刚想到,正如独来独往的柏木卓也,他的父母也同样孤立。孩子在学校生活中一旦被孤立,父母在家长中也同样会受孤立,会因此失去与外界联系的管道,无论是好是坏,重要还是无关紧要,任何信息都很难传到他们耳朵里。
“柏木先生您自己是否有过类似的怀疑?”
沉默片刻后,柏木则之答道:“没有,不过……”
法庭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我倒是想到过,卓也或许并非是由于强烈的自我意志而自杀的。”
藤野检察官偏了偏脑袋:“您的意思是,那可能是一场事故?”
“不,不是。呃……该怎么说才好呢。”一只手捂住脸,证人弓起身子,“刚才我好像说过,卓也这孩子和死亡的亲和性比较高。”
“是的,您说过。”
“他会对死亡感兴趣。在惧怕死亡的同时,也被死亡深深吸引。这可不是我一厢情愿,那孩子确实做过令父母胆战心惊的事,譬如爬上屋顶,或闭着眼睛骑自行车。”
神原辩护人的脸上显出极大的兴趣,甚至远远超过正在作交叉询问的检察官。
“有一次去亲戚家玩,我们稍不留神,他就翻到了阳台围栏的外侧。那时他还没转学,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吧。”
“您当时一定吓坏了吧?”藤野检察官说着,露出了和年龄相称的表情。
显露少女姿态的检察官让柏木则之证人回归家长的身份。他像是要安慰检察官似的微笑着回答:“是啊,我们吓坏了。我赶紧跳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进屋里,还狼狠骂了他一顿。他本人似乎根本没当一回事,说是只想感受一下站在那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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