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2:决意
太直截了当了,听得健一直打颤。北尾老师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故意放低了声音。
“只是在这里说说。老师不应该说这种话的。”北尾老师冷笑两声,似乎觉得挺无聊,“柏木卓也这样的小大人不时会出现。对老师来说,这种孩子很难教。他们往往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心想,别以为当老师就了不起了。如果被他们视作昆虫,那就完了。”
“觉得自己最了不起,对吗?”健一忍不住抛出一个问题北尾老师双手抱胸,哼了一声:“不,不是这种称王称霸的感觉。大出他们倒是这样的。”
神原和彦用背书般的语调说:“目前的环境里不存在任何对自己而言有价值的东西。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确实存在非常有价值的事物,如今的自己却只是被一大堆垃圾包围着。要到什么时候,该怎么做,才能从垃圾堆中脱身呢?”
北尾老师直起身子,点点头:“正是如此!这就是柏木卓也。”
“可我们是初中生啊。”健一嘟嚷道。
“所以说,柏木卓也不承认自己只是个初中生。他会想:‘为什么我不是个大人?我能不能快点成为大人?成为大人要花上太多的时间,这让他痛苦不已。”
这种痛苦会一直持续到周围的人都承认他是个大人为止。
“是不是聪明过头了?”健一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道。
北尾老师没有马上回答。
“真正的聪明人懂得向时间妥协,能理解自己身为孩子的意义。只要明白了,便自然会忘记这一点。”
但柏木卓也不一样。
也许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和是否聪明无关。虽然他不是傻瓜,但正是这一点成了他的不幸之源。”
身为小大人的不幸。
“就是这样的人在观察‘昆虫’。”北尾老师放低声音。“并不是出于兴趣,而是昆虫就在身边,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视野。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比如捅一下虫子,或者把虫子翻个身。”
在理科准备室和大出他们打架,就属于这类举动。
“之后他拒绝上学,并不是因为害怕大出他们。反正对方被捅之后的表现果然是昆虫。问题在于,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到了。这才是他无法接受的。干傻事无所谓,但被人看到就丢脸了。”
北尾老师停了一会儿。窗外传来运动社团的呐喊声,在沉默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喧闹。
“我们问过大出,关于在理科准备室打架的原委……”
北尾老师颇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健一的话头却被神原和彦飞快地拦住了。
“这是辩护方掌握的信息,老师也不能说。”
哎?是这样吗?健一吓了一跳。作为助手,我失职了吗?
北尾老师微微瞪大眼睛,苦笑起来。明白,明白。
“他们打架时,我被其他学生叫到了现场。我以为是大出先动手的,可一问,却说是他被柏木卓也耍了,才打起来的。问他是如何被耍的,他又没法表达清楚,反倒弄得我很狼狈。”
那两个跟班也一样。柏木卓也则像一尊石雕菩萨,毫无表情,死不开口,到最后也没说出打架的原因。
“直到现在,我还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可既然辩护人这么说了,也就算了。”
“对不起,我以后注意。”健一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神原和彦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意见是这样的。北尾老师“吱呀”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关于柏木,你们要去问问森内老师。还有,”北尾老师看着健一,“教美术的丹野老师跟柏木交谈过几次。这挺让人意外的吧?”
丹野是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男教师,学生们为他起了个绰号叫“幽灵”,因为他总是脸色惨白。他身材高瘦有点猫背,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上课时几乎听不见他在讲什么。学生们上他的课不是睡觉就是聊天,丹野老师也从不发火。就算他发火,学生们也都不怕他。
“那位老师胆子特别小,凡事一直闷在心里,对谁都不说。他听说我在带头置办校内审判的事宜,就主动来找我了。”
他说,我可以对那些搞审判的学生讲几句吗?
“我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所以只要你们去问,他一定会说的。不过可别逼太紧,他会哭的。”说着,为了将不知不觉间积聚起的阴霾一扫而光,北尾老师大声笑了起来。
·
“我从没跟三宅树理面对面说过话。要不是为了现在这件事,估计不会有任何机会。”
烈日当空,藤野凉子和佐佐木吾郎正快步走在去三宅家的路上。
凉子的情况和佐佐木吾郎差不多。要是不看通讯录上的地址,连三宅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凉子并不了解三宅树理。对于这名同班同学,凉子脑中只有模糊的印象,也从未和她亲密交谈。而三宅树理的母亲是怎样一个人,就更无法想象了。
如今她却要将一颗炸弹投向三宅母女。
要是尾崎老师也在场,会不会好一点?
凉子摇了摇头,将这个没出息的念头从脑海里赶走。要是尾崎老师在场,我就没有发挥的空间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于树理和凉子来说,都是如此。
“佐佐木,我觉得我们很难开口。”
“啊?是因为三宅树理在浅井松子死后一直说不出话的缘故?”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宅树理的母亲知道树理是举报人,且不论她是如何知晓的。或者,她虽然不知道,却是如此坚信的。所以她昨天才会给HBS的茂木记者打电话。可好好的一通匿名电话,她却由于太紧张,透露了女儿的名字。
“不过,三宅树理并不一定知道妈妈打过电话吧?”
有可能是母亲想庇护女儿,自作主张打了电话。
盛夏阳光的照耀之下,佐佐木吾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会、会有这种事吗?”这话虽是脱口而出,不过他的脑子转得挺快,“也能当成一种可能性吧?”
“等会儿你想办法把树理和她母亲分开,让我跟树理单独交流。只要一会儿就行。我知道这很难,我也会想办法制造机会。拜托了!”
“知、知道了。虽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会尽力而为。”
这才是“后援专家”吾郎嘛。
三宅家是一栋白色墙壁的二层建筑,门牌处镶有一片洋气的钢制圆盘,上面写着一家人的姓名。树理的父亲名叫达也,母亲名叫未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三宅工房”的标志,看来树理的父母可能是搞设计的。
三宅未来在对讲机里应答后开门走了出来。她的模样并不优雅,和门口的招牌一点也不相称。她身上套了条褪色的围裙,脚上的拖鞋沾有絮状的灰尘。门厅有三叠大小,是个与二楼相通的共享空间,墙上胡乱挂着些装裱过的油画和速写。角落里还堆着些塑料袋,里面装的是垃圾还是有用的东西,不得而知。整个空间显得拥塞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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