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1:事件
大部分学生并未对眼前的新景象感到惊奇。因为松子死后不久,有一种说法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豆狸津崎被开除只是个时间问题。这几天,学校里也没看到过津崎校长的身影。有人在暗地里不无刻薄地嘀咕:亏他还赖了一个星期。
然而,让学生们大感震惊的是,代理校长冈野公布,今天下午三点将在第二视听教室举行记者会。大家立刻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记者会?电视台的人要来?还有报社的?哪家杂志社会派人来?
“大家都很清楚,自去年年底以来,本校发生了一连串不幸的事件。”
代理校长冈野的个头要比津崎校长髙出十公分,体重倒要轻上十公斤。他往讲台上一站,要比津崎校长神气许多。为了让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楚,冈野用平稳的语调,一句一顿口齿清晰地阐述着。如果说演讲时总是慌慌张张地擦汗的豆狸像个小丑,那这位简直是意气风发的舞台演员。
“按理说,这些都是学校内部的事务,无论出现怎样的疑点,都应该在学校内部解决。然而,由于我们教职员的判断失误,导致外部媒体的轻率介人,使事态变得愈发混乱。实在非常对不起大家。”
说到这里,冈野停了下来,扫视一遍全体学生,足足花了十秒。
“召开正式的记者会,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解除某个充满偏见的电视节目在社会上造成的对本校的误解。我认为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恢复校内的平静,让大家能毫无顾虑地上课。”
为了筹备记者会,今天只上上午的课,课外活动全部中止,放学后请大家尽快离校。用平淡的语气布置完事务性工作后,冈野又说:“在这个时刻,大家一起来高唱校歌吧。”
在突如其来的校歌齐唱后,全校大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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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礼子通过区有线电视观看了城东三中的记者会,在少年课刑警办公室的一个角落,孤零零一个人。
出席记者会的记者不像预想的那么多。第二视听教室里,许多椅子都空着。第一排坐着六七个记者,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其中有名女记者礼子认识,她来自某教育杂志,是个釆访写稿都很认真的人。在大多穿着与教室不太相称的西装的记者中,她那身明快的套装相当显眼。
中心电视台来的只有《新闻探秘》节目的主办方HBS。其他电视台并不太看重城东三中的题材。估计大家都认定这是《新闻探秘》,或者说茂木记者操之过急犯下的错误。导致浅井松子死亡的交通事故,如果与柏木卓也的死区分开,并加以冷静考虑,完全可能只是个不幸的偶然。
由于这是个同行失手、趁虚攻击的好机会,在没有其他特大新闻的情况下,也可以拿来大做文章。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国会正在追究执政党议员的贪污受贿问题,昨天下午东京都内又发生了袭击运钞车的案件,还死了人。还有别的杀人事件发生。对电视台而言,题材有的是,何必在模棱两可的“学校欺凌事件”上纠缠不清呢?
可是,看着电视画面,礼子皱起了眉头。茂木记者没來。
这又该如何解释?是他的上司终于止住了他的恣意妄为,还是出于什么目的故意不现身呢?他想表现“校方的说词都是敷衍搪塞,不听也罢”的姿态吗?
用做工精良的西装包装自己的冈野风度翩翩,口才极佳。可看到稀稀落落的记者,他又会作何感想?从他的脸上似乎看不出来。是胸有成竹吗?他表情庄重,语调平稳。
他先笼统地梳理了所有的事件。去年圣诞夜柏木卓也的“自杀”并无任何值得怀疑的迹象;指认谋杀的举报信只是一封可疑的匿名信;城东三中和城东警察署没有找出寄信人,却已得出结论,这只是一场严重的恶作剧。
看到这里,礼子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那封举报信已经降级成“可疑的匿名信”了?先不论城东三中,我们警察署有谁作出过这样的结论?
她朝课长的座位瞟了一眼。课长带着庄田刚刚离开,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说明告一段落后,代理校长冈野带着更为沉痛的表情,宣布为了对事件为正常的教学秩序带来的混乱负责,校长津崎正男已经辞职,由冈野出任代理校长。
对辞职一事,津崎校长前天傍晚亲自打电话告诉了礼子。他的声音悲凉至极,礼子一时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电话里,津崎校长大致说明了冈野副校长担任代理校长后,将会如何收拾事态。不追究举报人也是措施的一环。
“怎么收拾呢?”礼子问道,“已经发展到这般地步了。”
“对他来说或许很简单。”津崎校长带着淡淡的苦笑回答道。
原来如此,降级成匿名信,再干脆地扔掉就行。
代理校长冈野是带着笔记本出席记者会的,可目前为止他的目光从未落在上面,一直是仰着脸说话的。
“匿名信方面,已故的柏木卓也当时的班主任森内将收到的匿名信撕毁后丟弃,也是确有其事。”
礼子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这么处理了?事到如今,森内惠美子承认丢弃举报信了?津崎校长在电话里可没有提到过。
“森内老师读了匿名信,认为内容荒诞不经,就自作主张将其撕毁丢弃。但是,不向上层汇报擅自处理这封信件,无疑是招人非议的轻率做法。事后出于悔恨,森内老师没有尽早坦诚汇报,更加重了校内的混乱局面,这也是毋庸辩驳的事实。与教育委员会商量后,决定对森内老师作三个月停职处分,森内老师本人也提出了辞职申请。鉴于森内老师年纪尚轻,经验不足,又十分受学生的喜爱和信赖,我和其他教师挽留了她,希望她仍能留在本校,努力从事教育工作。”
这相当于一桩交易:不开除你,但你得承认。毁弃举报信并没有错,因为那不过是一封内容荒诞的匿名信。可问题在于,你得和校方商量后再处理。森内老师,这事就这么办吧。
所谓成年人的解决方式。礼子叹了一口气。
要使这一手,津崎校长也不会做不到。他不可能没想到吧?可这么做,根本过不了他自己这一关。他会觉得森内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对举报信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礼子心底涌出深深的罪恶感,这令她心如刀绞。如果我不提出那个多此一举的建议,退在一旁不再插手分外事,或者尽快从三宅树理口中问出举报信的真相,那么事态绝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津崎校长交了霉运,而礼子负有让霉运钻空子的责任。
电视画面中,冈野干咳一声,继续说:“正像大家知道的那样,被森内老师毁弃的匿名信经过一番周折,竟寄到了电视台,从而引发了此次风波。这令人十分遗憾。作为学校的管理者,津崎前校长和我在接受影响力强大的电视台采访时,虽然尽可能理淸了错综复杂的事实关系,解释了众多误解,并要求节目组放弃节目的制作,却仍有无能为力之处,导致基于不实信息和猜测的电视节目的公开播出,为众多学生及家长带来冲击。真是惭愧,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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