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1:事件
还有一次失策,就是仲间药店。原以为去那种非连锁小药店会比较安全,谁知恰恰相反。真搞不懂,那里怎么会有三中的同学?那个家伙为什么偏偏认识我呢?
更何况后来才知道,健一看到的资料早过时了,有些农药过去很容易买到,现在一般店铺都不销售了。受到管制的理由,就是曾有人用这些农药自杀或杀人。先例是促使健一使用这些农药的原因,而同样的先例也造成了销售管制。真令人郁闷。
由于这些失误,健一放弃了使用农药、杀虫剂或含氯清洗剂之类的药品的手段。
他也放弃了“罪犯由外部进入,一家三口同时被害,仅有自己幸运地保住一命”的剧本。因为他知道,无论安排得如何巧妙,也不可能不被人怀疑。
那么,必须在家庭成员中捏造一个坏人。
父亲。应该就是他了。
健一记录着整个计划的笔记本上,在整齐的手写字句中,有一个词出现过好多次。时而是粗体字,时而用荧光笔涂抹,时而用红笔画了下划线。这个词就像阅兵式中的主角,是被士兵团团簇拥着、特别引人注目的最新式导弹。
这个词就是:自杀。
父亲杀死母亲,然后自杀。
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
方针决定后,健一开始等待。关键是耐心。不能急,父亲整天晕晕乎乎的,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人生改造计划中,满怀自信,干劲十足。虽然还没有向公司递交辞呈,但他十分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喝了点酒后,就拉着健一一个劲儿地吹嘘:“我要对部长说,我要离开这个公司,要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再也用不着对你点头哈腰了。想想看,那时部长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健一,这就是人生的最高乐趣啊。”
没想到父亲竟是这样一个人。
父亲竟然对公司怀有这样的感情。
原先一直以为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呢。
对健一的“计划”而言,这个意外发现会成为障碍。因为一个马上要辞职下海、重新施展人生抱负的男人,怎么会连同自己的妻子一起赴死呢?这不是太不合情理了吗?
但是,如果在怀抱美好理想,马上要付诸行动的关键时刻出现了干扰因素,又会怎样呢?
什么样的干扰因素?缺乏资金?和舅舅闹翻了?公司不放人?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该多好啊。健一好多次从已经钻入的牛角尖里退出身,设想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银行不答应贷款,父亲会怎么样?父亲发现了舅舅的诡计并跟他闹翻,会怎么样?公司苦苦挽留,要他打消下海的念头,父亲又会怎么样?
然而,类似的情况一样都没有发生。没有一个人跳出来阻止他。健一只能弄脏自己的手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既然要弄脏自己的手,那就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等待。等待时机。等待机会。这是必须的。只要有一点点小状况就行。使父亲不能如愿以偿的意外,意想不到的挫折。什么都行。
健一在耐心地等待、等待、等待,一直在耐心等待着。
终于出事了。
前天和昨天,父母竟然接连大吵大闹了两天。昨天那场唇枪舌战更是规模空前。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健一偷偷溜出门,一直走到了邻居家门口,仍能听到父亲的怒吼和母亲哭喊。也许街坊邻居们已经全都竖起了耳朵。
逐渐冰结成形的“计划”的基础,自此在健一心底扎下了根。从那里冒出一个低低的声音:机会来了。
健一研究计划时,竟然忘了一件事:母亲是一个随心所欲、会受自己时刻变化着的身心状态左右的人。
父亲也一样,只顾陶醉于自己的人生改造计划,忘了母亲这个危险的不确定因素。真是物以类聚。不,人嘛,大概都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母亲竟会对父亲的人生改造计划大声说“不”。她不想经营家庭旅馆,不想离开东京,不希望丈夫下海,不愿意抛弃安定的生活。以前说过的话统统作废。
父亲反驳她时,一开始还带着笑容,说着说着终于恼羞成怒,一会儿高声吼叫,一会儿长吁短叹;时而好言安慰,时而暴跳如雷。
“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解释过好多遍了吗?你的老毛病不用担心,那边也有很好的医院。”
“我可不愿离开长期为我看病的医生。”
“长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长期’?到目前为止,你不是已经换过好多家医院了吗?有些医生才见过一次,你觉得不顺眼就不再去了,这种情况还少吗?”
“哪有这种事?你别瞎说。”
“瞎说?我记得可清楚了。上次我们部长介绍的那位医生,不就是这样的吗?部长都和那医生谈好了,可你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愿意去了,弄得我在部长面前抬不起头来。”
“到现在还翻什么陈年旧账!是拍部长的马屁重要,还是我的健康重要?”
“谁和你谈这个了?”
“是你自己说的!”
健一觉得“计划”在他心里站起了身,拥有了生命,似乎已经长出了手和脚。它突然醒了过来,扬起了脸。
“要好好利用。利用他们之间的对立。”
健一还在考虑,如果母亲坚持一意孤行、为所欲为,我就不用杀死双亲了。无论如何,父亲不可能扔下母亲不管。只要母亲坚持反对,父亲的人生改造计划也只能作罢。
心中的计划”开始窃窃私语:“那就没意思了。你把我造出来,培养成这副模样,可不能中途拋弃啊,小鬼。”
不是抛弃,是中止。中止计划不是很常见吗?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计划屈服于变化,那是无法把握命运的胆小鬼才会做的事。”
“离开东京,对你的健康肯定有好处。”
“就算对我有好处,那健一怎么办?他马上要升初三,中考就在眼前。在这种紧要关头转校,对升学考试相当不利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以健一现在的成绩,到那边考县立高中绝对没问题。我调查过了。”
“转校后,成绩说不定会下降。环境变了,老师也变了。学习进度也不一样,肯定比东京慢一点。”
“这不是对健一更有利了吗?”
“考大学时就不利了。”
“那就得看他的努力了I”
“那孩子可脆弱了。在这种敏感时期改变环境,原本能学好的也学不好了!”
“我跟你说,你妈发牢骚可不是为了你。她就是为了牢骚而牢骚。你只不过是她随手抓来的武器罢了。”健一心中的“计划”对他说道。
我懂。母亲跟着父亲一起畅想未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她开心着呢,说的话也跟现在完全相反,我都听到了。说转校对健一也是一种促进,比起东京那些不伦不类的私立学校,还是那儿的县立高中来得正规,对考大学更有利。
“你很清楚嘛,小鬼。你妈现在说得好听,说不定哪天又会换一种说法。所以不能相信。不要抱有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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