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豌豆上
万佑子真的丧失了所有记忆吗?
如果不是那样,那万佑子为什么要表现出失忆的样子呢?莫非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最容易说得通的理由,就是她在有意保护凶手。万佑子刚失踪的时候我就猜测过,凶手可能是很想要孩子但自己生不出来,或者是特别爱孩子可是孩子却意外死亡的女人。如果是这样的人拐走了万佑子,那么这两年里她肯定会对万佑子特别好。但是,像那样过家家一样的生活不可能长久地持续下去。好学的万佑子肯定希望能去上学,而且她生病的时候那凶手也得带她去医院看病。这两个原因就足以让过家家一样的生活难以长期维持。因为万佑子只要一出来,就有被人发现的危险。恐怕凶手想结束这种生活,还主要是因为第二个原因。因为万佑子的身体比一般孩子要弱一些,经常会生病。可能凶手就是因为这个,把万佑子送了回来。这两年来,万佑子也对凶手产生了感情,不想把这个像妈妈一样照顾自己的人交给警察。或者那凶手在放万佑子回家的时候,也恳求过万佑子不要告发她。所以回来之后,万佑子才会装出完全丧失记忆的样子。
如果这种猜测是准确的,那我就没有任何烦恼了。不管万佑子的失忆是真的还是装的,但至少回来的人是真的万佑子。至于抓凶手的事,交给警察就好了。
可是,我心中的疑虑,本质到底是什么呢?
真的是这张脸吗?真的是这个声音吗?如果我始终带着一双怀疑的眼睛看待万佑子,恐怕真的也会被我看成假的吧。不过,最让我感觉“别扭”的时候,莫过于和万佑子一起吃饭的时候。万佑子以前拿筷子的方式有这么难看吗?发现这个情况之后,再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的眼睛就经常放在万佑子拿筷子的手上。万佑子她们小的时候,我就曾经跟春花提过,小时候不好好教孩子拿筷子的话,长大了到外面可要给你丢人哟。可是春花似乎并不太在意,打马虎眼地说,孩子长大了自然就会拿筷子了。可能是因为女婿忠彦拿筷子的习惯就不太好,孩子也没有教好,而春花那么说是为了帮她老公打圆场。所以,以前万佑子和结衣子到我家住的时候,虽然玩具、糕点我尽量满足她们的要求,但在吃饭的时候我对她们拿筷子的姿势就提出了比较高的要求,甚至还动手打过她们。所以,这两个孩子被我训练得拿筷子的姿势都很好,至少在外面吃饭不会丢人。但是,万佑子回来之后,怎么拿筷子的姿势变得那么难看?
面容和声音,可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像用筷子这种用身体记忆的技能,应该不会那么容易丧失。有一次,我若无其事地跟春花提过,说万佑子怎么连拿筷子的姿势都忘记了。之前,只要我提出质疑万佑子的言论,春花都会暴跳如雷,这次也一样,她生气地说:“这两年孩子连饭都吃不上,哪有筷子用!”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在春花面前提过筷子的事儿。我和冬实倒是说过,可那孩子说出了一个让我想都想不到的猜测。
冬实说:“是不是有人在得知万佑子失踪之后,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送进了咱们家?”
冬实接着解释说,有些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养不起孩子的父母,或者想把孩子遗弃的父母,说不定会认为万佑子失踪正好是个机会。如果恰巧这些人家里的女儿和万佑子年纪相仿,而且和我们发的万佑子的照片比较相似的话,说不定真有可能冒充万佑子,并制造一个失踪女孩被发现的现场。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在家里受父母虐待的女孩子,自己想出这种办法来到咱们家。
我立刻笑了出来,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确实,冬实的猜测可以解释万佑子假装失忆和拿筷子姿势与以前不同的问题。但是,回来之后的万佑子又恢复了以前的记忆,对于以前她在家里生活的细节,基本上都可以说出来。连每个家人的生日都说得出来。如果是毫不相干的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另外,万佑子回来之后,虽然还没来我家,但家里人都去看过她了,每一个亲戚她都认识。有一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背的书包刚好是我以前给她买的。就是买旱冰鞋那次一起买的书包。当时万佑子跟我说:
“外婆,您还记得这个书包吗?当时我说要买小一号的,结果您坚持要买这个大的。还是您有远见,这个书包现在我还能用,当时要是买小了,现在恐怕就背不了了。”
她竟然连这个细节都记得,说实话,当时买书包时我和万佑子的这段对话连结衣子都不知道。
万佑子应该不是假的。
楼下有动静,这可把我吓了一跳。因为住惯了单身公寓,只有一个房间,没有楼上楼下,所以也就很久没有听过楼下的动静了,因此这次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这也让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父母家里。我走出房间,蹑手蹑脚地来到楼梯口向楼下望去,发现楼下的灯被人打开了。我走下楼,看到玄关处很随意地放着一双男式皮鞋,我知道是爸爸回来了。
我走进客厅,站在厨房冰箱前的爸爸听到了动静,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惊恐地看着我。“原来是结衣子啊。”看清我之后,爸爸揉搓着胸口舒了口气说道,看来我把他吓得不轻。
“你还没睡啊?”
“啊,不是,我听见楼下有声音,就下来看看。”
“哦,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啦。”
“没事。对了,您不是说今晚不回来的吗?”
“……工作提前做完了。”
“妈妈的病情怎么样了?”
“啊,不用太担心。明天你不是要去医院看她吗?”
似乎爸爸也不太清楚妈妈的病情,再说几个小时之后我就能在医院见到妈妈了,所以就没再追问爸爸。我点了点头说:“明白了。”爸爸转过身去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罐装啤酒和姐姐给他准备的菜。
“晚饭你吃了吗?”爸爸问。
我也是点了点头。虽然上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和爸爸已有半年没见了,但我不知道该和他说点什么,头脑中没有一个词儿会主动地跳出来。
“那我上楼睡觉去了。”
说着,我转身迈步准备上楼,可是又忽然想起来,好像有句话想和爸爸说,于是我又转过身来,对爸爸说:
“爸爸,今天我见到万佑子了。”
“哦,你姐姐发短信跟我说了。”
爸爸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茫然,意思好像是说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真想再补充一句:“不是姐姐,是万佑子哟。”可是,看眼前的状况,爸爸并不会理会这些,他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挡在厨房与餐厅之间的障碍物。
我也觉得无趣,只好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晚安!”就转身上楼了。
回到房间后,我不知不觉地苦笑了一下。因为,在我们家里,至今仍然不接受“科学证明”的人,恐怕就只有我一个了。
外公强硬地提出要对万佑子姐姐进行DNA鉴定,是因为他看了外婆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