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
同样凝固的,还有右方阁楼上的谢九楼。
门里,走出来一只半人高的怖狼。
那是他的小狼。
谢九楼扭头看向正中观景阁的人,天子低眼,对他笑得讳莫如深。
下头斗兽场,怖狼涎水垂地,双目猩红,一步步逼近百十八的身后。
谢九楼正欲发声,被楚空遥打断:“没用。瞧它的眼睛,被控制了。”
场内一声咆哮,百十八抓着鸡,闻声转头,接着一愣——还有加餐?
怖狼脸上抽搐两下,蓦地朝他扑去。
楼上一片哗然,看客兴奋得宛如见到百十八杀人那回。
“百十八!”九十四大吼一声,冲过去将百十八拦腰抱开,二人齐齐撞到斗兽场的石墙上,跌落在地。
怖狼很快刹脚,调了个头,又要往他们这边袭击。
九十四和百十八分头沿着石墙两边跑,怖狼看了一眼,直直去追后者。
眼见狼爪子就要拍到百十八背上,阁里欢呼声高涨,忽有一支飞箭破空而来,划出一道尖鸣后刺中怖狼右后腿。
无镛城主,箭无虚发。
阁上天子笑意更深。
怖狼短暂地停了半刻,回头舔舐着后腿的上,发觉那箭深得拔不出来时,再抬头,眼更红了。
谢九楼那那一箭,激怒了本就发狂的怖狼。
此时场内十几个蝣人,倒地的倒地,受了轻伤的竟爬起来四处奔逃。怖狼长长低啸后,眼角紧缩,一个纵身扑倒了离他最近的一只蝣人。
眨眼间便是血肉横飞——它活活撕咬下对方一条大腿。
蝣人的惨叫很快被满场人声淹没,谢九楼盯着那只狼,伸手摸向座椅边那把通身象牙白的弓箭。
“阿九……”楚空遥欲言又止。
龙吟箭响,命走留魂。
谢九楼举弓上箭,龙须弦已绷紧,在怖狼再次下嘴前,飞箭如梭,射了下去。
一发穿喉。
怖狼被击中,顿时踉跄倒地,侧卧在一旁,被养得油光水滑的肚子急切起伏,几个挣扎过后,眼里褪了红。
隔着数里一眼俯瞰,谢九楼似乎听见它鼻息间一声细细的呜咽,像那年风雪呼啸,它从父母怀中探出头来,轻叫着朝他讨奶喝。
他的小狼呼吸渐止,望着他的方向,合上了眼。
场中一片静默,众人注目之下,谢九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八岁那年父亲杀鹿,告诉他:“我给你的教训,你若记不住,日后自会有别人教你。”
场中,驯兽师蜂拥而上,给每个蝣人戴上镣铐。
九十四捡起死鸡,正要找百十八,就见对方蹲在狼身前,正伸手去抓狼爪。
九十四一把拉起他:“你干什么?”
百十八看看狼,又抬头看他,指着狼说:“饭。”
九十四:……
“这不能吃。”九十四说完,拉着一步三回头的百十八疾步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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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天子府,天子寝殿。
侧榻床幔飞舞,床上人影交叠,喘息连连,谢九楼身穿山文甲,跪在殿中,静默听着一室春色。
“阿九……”天子伏身人下,临到顶峰时闭目呻吟,“阿九……阿九……!”
床榻停止晃动,房中只闻缠绵呼吸。
一时,又听床上人翻了个身,缓缓对着身边已安分跪好的侍卫道:“你叫什么?”
“属下,莫光。”
“莫光……”天子跟着念了一遍,打发道,“出去吧。”
一阵窸窣响动,小侍卫麻利收拾好,快步出了殿。
俄顷,谢九楼眼前出现一双光洁的脚。
来人温声道:“阿九,起来。”
谢九楼在那双手碰到他胳膊前起了身。
天子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自然而然收回去。
又听对方笑道:“怎么来我这,眼也不抬一下?”
谢九楼抬眼。
眼前人只披了件软绸长衣,门户大敞,两腿之间还在往下淌着白色黏液。
他面无波澜,垂眸道:“不敢冒犯天威。”
“天威?”天子向前一步,往后一指,附嘴到谢九楼耳边,“别人犯不得,可你知道,你究竟犯不犯得。谁来都只配上孤的侧榻,那张龙床,孤只给一个人留。”
他缓缓朝谢九楼身下摸去:“阿九,孤很想你……”
话音未落,谢九楼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半步,没让他碰他半分。
只冷声道:“陛下若无他事,臣先行告退。”
谢九楼等了许久,才听身前笑吟吟道:“去吧。
“——孤给你,备了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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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送你个老婆)
从头到尾身心1v1哈,天子just剧情需要
第51章 51
51.
无镛城离天子城极近,策马只需半日。
谢九楼出了宫门,上马赶回家,黄昏时到谢府门前,脸上已欣然换了副神色,眉梢都神采奕奕起来。只管把马牵给小厮,自个儿三两跨步跑进角门,尥蹶子似的一路直奔内院,上了台阶再过一道门,两步跳下去,一手摸过廊下的柱子,一面跑着,一面往里头喊:“阿嬷!”
不多时,园子里月洞门走出个两鬓斑白却腰背扳直,双目清澈的老妇,笑道:“九爷回来啦。”
此次出征,一去半年,谢九楼今日回来,先去天子府复了命,再回的谢府。
谢家虽是百年世家,近几十年因着战乱去了不少儿女,加之旁支纷杂,主脉凋零,到了谢九楼这一辈,谢府就只剩了这么一个主子。
他年幼失了唯一的小姑,十五丧父,十六丧母,十七便任了一军主帅,封五陵王,偌大一个城主府,上千人丁,能叫他亲近的只剩一个阿嬷。
这次去之前,谢九楼先拿出一府上下所有外奴的卖身契,一契又附了十两银子,好叫那些愿意出走的放心拿着细软拖家带口地离开。这么一来,一府上下顿时去了大半人口,留下的多是自建府起就服侍的人,已在这府里成了家立了根的。他又清了自己那一房许多人,只留几个小厮丫鬟每日打扫。
如今再回来,已过弱冠,谢府独他这一处院子,格外清净。
一时在碧纱橱后换了衣裳,来偏厅吃毕了饭,谢九楼见阿嬷手里密密缝着双鞋垫子,便问:“这是给我做的?”又道:“年前叫我带去的还没换过来,不急。”
阿嬷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去过祠堂,便回房吧。”
谢九楼应下。入了夜,自祠堂出来,却见阿嬷打着灯笼在门外等他。一见了他,便迎上去。
“夜里风寒,祠堂这一片儿又黑。我总说叫九爷随性带个什么人,爷惯不听的。”
谢九楼说:“阿嬷,叫我九哥儿就好。”
“少城主时该叫哥儿,如今成了爷,就该叫爷。哪日府里添了新的少城主,自然有我们叫‘哥儿’的。”
谢九楼只管低头笑,侧颊一个浅浅的酒窝。
“九爷这年纪,早该成家了。”阿嬷叹了口气,“是老爷夫人走得早……”
“阿嬷——”
“爷先听我把话说完。”阿嬷这回没任由他糊弄过去,“我们当下人的,再没规矩,也不能做您的主。今儿一早天子城来人,抬了顶花轿到府里,说是饕餮谷来和亲的言三小姐配给您做正妻。府里没动静,乃因着天子下了密诏,此事不允许任何人对您提前透露,是以四处连块红布也不敢挂。如今临门了,我这才大着胆子来说一嘴。姑娘是顶好的姑娘,阿嬷看过了——就是脚大了些,鞋都破了,这才连夜给她补一双。”
谢九楼一愣。
又听阿嬷说:“送人来的管事告诉我,昨儿都抬去天子府去验过身了,天子又不知怎的叫送来无镛城——兴许是姑娘不合他意吧。九爷受些委屈——那也是天子的委屈,天下谁受不得?我只盼着爷就算不喜欢,也别再亏待了那姑娘。异国他乡的,被送走一次,放别的姑娘身上都不活了,哪里经得起再被送走一次?爷若是愿意,便同她好些,再生个哥儿给我伺候,若不愿意,便养在这府里,跟我老人家做个伴,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