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内人
司徒玮伸手示意,请施仲南坐下,自己再坐到离厢房入口较远的座位。
“这房间的灯光很讲究。”司徒玮对施仲南说:“即使这儿灯火通明,我们仍能透过玻璃欣赏香港的城市夜景,不会被室内的光线影响,这设计师很用心。”
施仲南闻言远眺窗外,刚刚西沉的太阳正散发余晖,为维港两岸的摩天大楼披上一袭红衣。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逐渐亮起,似为这个城市的晚间舞台展开序幕。施仲南曾经听说过,日本江户时代的将军坐镇城楼,高高在上地眺望万家灯火,也许现代人不过是在复制那份虚荣感,让有钱人产生自己睥睨天下的错觉。
接待员离开房间后,服务生上前向司徒玮递上菜单,可是司徒玮没接,向施仲南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吃的?例如海鲜?”
“没有。1_施仲南摇摇头。
“那就好。”司徒玮回头对服务生说:“雨客御鼎套费。”
服务生微笑着点头,收回菜单,礼貌地离开厢房。她步出门口,便有另一位长发女服务生进来,不过这位服务生穿的不是紫色制服,而是结领带的黑色西式套装。
“司徒先生,今晚想点什么酒?”她边说边向司徒玮递上酒单。
“嗯:”司徒玮托了托眼镜,目光扫过酒单上的文字。“Buccella Cabemet Sauvignon2012。”
“Wcccellacabemasauvignon2012,好的。”
施仲南猜想这位大概是侍酒师。对方重复了司徒玮的选择,看到司徒玮略微颔首,便微笑着离开房间。
“阿南你不会不喝红酒吧?”司徒玮一副猛然想起的样子,对施仲南问道。
“喝,当然喝……不过我对红酒认识不多,更没试过中菜配红酒。”
“我以为香港的婚宴都是中菜配红酒呢。”司徒玮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尝一下,布凯勒酒庄的卡本内苏维翁品质不输欧洲任何同等级的葡萄酒,我诚意推荐。”
“不输欧洲?这酒不是法国产的吗?”施仲南本来猜,资产值超过数十亿的司徒玮喝的红酒一定是法国波尔多的。
“不,美国的。布凯勒酒庄在纳帕谷,跟硅谷一样位于加州。我和井上创办同位素科技初期,办过几次到纳帕谷的员工旅游,反正车程不用两个钟头,十分方便。阿南你到过加州吗?”
“别说加州,我连美洲也没去过。我最远只去过日本罢了。”
“那你有机会一定要去一下……”
就在司徒玮介绍加州名胜景点之际,侍酒师推门进来,手上捧着一个深色的瓶子,瓶身贴着一个白色的椭圆形标签,上面以美术字体写着阿拉伯数字“2012”,标签顶部附着一个红色的火漆印,整体给人一种简约的感觉。
“Buccella cabemssauvignon2012。”
侍酒师再次重复酒名,并让司徒玮检查标签。司徒玮瞧了瞧,点点头,侍酒师便退往餐桌旁的侧桌,掏出开瓶器,仔细地拔出瓶塞。她往司徒玮的酒杯斟了小半杯,司徒玮便轻轻举起酒杯,朝灯光瞧了瞧那紫红色的液体,往杯口用鼻子嗅了嗅,再浅浅尝一口。
“嗯。”司徒玮点点头,侍酒师便屡了半杯,然后再为司徒玮的杯子添至黑。
施仲南没见过这种喝红酒的正式礼仪,平日只会到超市买回家再大口大口的灌下肚。他心想幸好这回是吃中菜,中菜配红酒本来就不成正统,大概没有什么特定的礼节,假如今晚吃的是法国菜,他一定狼狈不堪,甚至让司徒玮对自己留下坏印象。
“来,试一下。我一直觉得这酒跟杭州菜很配,加州产的比欧洲的酸度较低,而且它独特的酱果香气不会喧宾夺主,影响菜肴的风味……”
施仲南尝了一□,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法国产的味道如何。当然,他再不懂也尝得出这酒香醇可口,理解司徒玮钟情它的部分理由。
当司徒玮滔滔不绝地谈论红酒知识时,穿紫色制服的服务员捧着银盘子走进厢房,替两人上菜。
“杭州龙井暇仁。”
施仲南本来以为吃中菜都是大盘大盘的让各人分吃,没料到服务生端上的,却像法国料理般每人一份,小盘子上的虾仁晶莹剔透,装饰菜摆盘更是美轮美奂,教人食指大动。
继龙井虾仁后,一盘盘精致美味的料理逐一送上教桌。像蜜汁火方、干炸响铃、西湖醋鱼、东坡肉之类的传统杭州菜固然没有缺席,跟杭州关系不大的鲍鱼、海参、花胶等珍贵海味,也以别树一格的方式烹调呈上,佐以黑松露、芦笋等西式食材.颇有新派融合料理的风范。每盘美食份量不多,可是款色层出不穷,令施仲南想起日式的怀石料理,当然,观乎上菜次序和盘饰手法,这顿饭更像西餐。
在进餐过程中,司徒玮爽朗健谈,可是话题只集中在三个范畴:食物、汽车和旅游。施仲南很想知道几天前对方那句“你是聪明人”的背后意义,不过他一直忍耐着,完全没有谈及GT网或S1Q投资等等。他了解到一旦主动提起工作上的事情,便很容易暴露他意欲巴结的目的,为了不让自己处于下风,他只能等待对方先说,到时再顺水推舟,见步走步。
结果遂其所愿,司徒玮终于主动提起在文化中心相遇一事;可是,对方的话却超出施仲南的想像。
“阿南,你根本没有热爱古典乐的朋友吧。”吃罢以燕窝制作的凉糕甜点,司徒玮边喝红酒边说。
“嗯?”施仲南以为自己听错,稍稍怔住。
“我说,你星期六那天其实是独个儿到文化中心,而且你去那儿的目的不是为了听演奏会。”司徒玮摇着酒杯,语调平淡地说。
施仲南没想到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心脏一下子乱跳,他几乎以为心跳声响亮到坐在餐桌对面的司徒玮也能听见。为了压下内心的慌张,他打算坚持之前的相遇纯粹巧合——可是他刚要开口,便隐约察觉这不是“正确”的答案。
“嗯:是的,我是特意到文化中心找您的。”施仲南把心一横,直白地回答道。
“很好。”司徒玮满意地笑了一下,说.?“你的判断很正确。重要的是,你知道什么时候该隐瞒,什么时候该坦白。商场上谎言和手段司空见惯,我从不介怀,只是,明知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牌还硬要撒谎,那便是一种侮辱了。”
司徒玮的回答令施仲南放下心头大石。
“那我再问你.”司徒玮放下酒杯,“‘把G币和消息买卖包装成金融产品,的说法不过是你临时胡扯,事实上你们公司没有这计划吧?”
“……是的。”施仲南点点头。
“阿南,你爱看足球吗?我说的是Soccer,不是美式足球。”
施仲南不知道为什么司徒玮突然改变话题。“不常看,但间中有留意欧洲的联赛。”他回答。
“不是说十个香港人中九个爱看足球吗?”司徒玮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一流的前锋和普通的前锋有什么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