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鱼
“他们真是好人。”我把传真放下,吻了吻索菲的头发,“谢谢你,亲爱的。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
我感觉她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一秒钟,然后干巴巴地回答到:“抱歉,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如果你饿了就叫披萨吧。”
气氛不对,傻子也听得出她在生气。
我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坐下来,看到她机械地用尺子勾画着线条:“怎么了,宝贝儿?杰西又让你修改草图了?哦,你的编辑是一个波普艺术的爱好者,她应该去画廊里推销那些照片拼出来的玩意儿——”
“马修!”
索菲?林肯突然提高声调打断我的话,蓝色的眼睛里有小小的火苗,我立刻明白她在对我发火。
“怎么了,宝贝儿?”我拉住她的手,她立刻抽开了。
“传真,马修!”她愤怒地朝我挥舞着那张纸,“你告诉我今天去工作?可是你的老板说你几天都没上班了?”
“哦,这个……我去了,只是他没看见我,他比我忙多了!”
“哈!对啊!”索菲冷笑着站起来,咚地一声扔下了手里的画笔,“为什么不干脆说他瞎了?棒极了,我的丈夫病得那么严重,而我却不知道!”
“不,宝贝儿,这只是……夸张!”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叫起来:“我们结婚多少年了,马修?难道每天晚上睡在你身边的是一块石头吗?”
我狼狈地涨红了脸,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我知道这只会让索菲更加生气:“宝贝儿……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向我隐瞒身体状况?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皱着眉头,语气中有极大的伤心和失望,“哦,得了,别跟我说什么‘怕我担心’,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索菲,你别乱猜,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几天不对劲,我知道,你有心事……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希望你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可是你没有,马修,你觉得我是谁?你的妻子还是一个陌生人?”
看着索菲有些发红的眼圈,我既内疚又惭愧——当我独自为混乱的记忆烦恼的时候,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看着她眼睛下面淡淡的阴影,那里面隐藏着一丝憔悴。我难过地拉过她的手,不顾她的反抗把她紧紧地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我很抱歉!”
“马修……你太可恶了……”
“宝贝儿,我爱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舌根上泛出一点点的苦味,就好象咽下了一个发霉的果子。“我不知道,索菲……”我喃喃说,“我好象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脑子就像猫咪玩过的毛线球一样乱得没有头绪!索菲,我看到很多熟人,他们都认识我,而我却想不起关于他们的任何事!现在我如同失落在地球上的ET!我害怕,如果我真的疯了,怎么办?”
我的妻子紧紧地箍住我的脖子,吻我的脸:“可怜的马修,你早就该说出来啊,你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我。”
“索菲……对不起……我害怕极了。”
她从我怀里退出来,捧住我的脸:“亲爱的,你前天早上就感觉不对劲,是吗?”
我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是在找借口,宝贝儿,我也该向你道歉。我不是一个细心的妻子……”她冲我露出一个熟悉的温柔笑容,“坚强点,马修,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医生了吗?”
“他们找不到原因……至少没找到生理病变。”
“瞧,这是一个好消息,说明你的身体很健康。接下来呢,有别的建议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大夫说我最好再看看心理医生。”
“那就去看吧!预约一个绿湖镇最好的心理医生,或者去丹佛,别讳疾忌医!你不勇敢地找到问题,就不可能解决它!”索菲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对我说,“记住我的话,马修,我要你牢牢地记住: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我在上帝面前发过誓……”
她柔软嘴唇在重复过誓言之后就印在我的脸上,我激动地吻她,即内疚不安,又感到幸福。这次的争吵让我觉得温暖,从墓地带回来的沮丧和冰冷都在消退,这就是家的力量——有索菲的家。
书房门口传来咳嗽的声音,我们连忙分开,看到莎拉脸色诡异地站在外边。
“哦,抱歉打搅你们。”小公主做出一副大人的正经模样,“我想说我的手工作业完成了,可以看电视吗?”
我和索菲有些尴尬地收敛了泛滥的激情,回答到:“当然可以,宝贝儿。”
莎拉转身离开,又回头撇了撇嘴:“啊,还有,现在都快七点了,我饿了。”
“马上就可以吃晚饭了。”索菲向她保证。
“别忘了我的‘甜甜圈午餐’,妈妈。”
索菲微微皱起眉头:“我以为是下个星期三。”
“是这个星期三,就是明天。”莎拉提醒到,“上周末我已经告诉梅拉尼她们我会带草莓口味儿的去了。”
“哦,抱歉,宝贝儿。”索菲走过去亲了一下她的头顶,“放心吧,我会做最好吃的甜甜圈。”
小公主终于蹦蹦跳跳地去看动画片了,索菲摇着头走回来,一边收拾她的稿子,一边抱怨:“我最近都忙昏头了,竟然忘了她的聚餐……哦,我老是记错日子。”
我靠在书桌旁看她忙来忙去:“什么‘甜甜圈午餐’?”
“女孩子们的游戏活动而已,我会让莎拉骄傲的。”索菲凑到我面前吻了我一下,“现在还是先解决咱们的晚饭吧。告诉我你想吃什么,亲爱的……”
丰盛的晚餐和索菲的温柔并没有让不安定的情绪从我心中完全消退,因为我当天晚上梦到了乔治?洛克伍德。
我依旧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但我知道那是他。他用开朗语气在对我说话,我却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看到他背对着我走进湖水中,微风从白桦树中间穿过来,拂动他的头发,发丝仿佛由于光线的原因而变成了深色。我推着橡皮艇,用一双皮肤黝黑、肌肉贲起的手臂——这双手臂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身材瘦小的人。
乔治好象在朝我招手,大叫着要我过去!我却丢下船把脸贴近湖面。就在我要看清楚自己的样子时,绿色的湖水突然激荡起来,顷刻间就将我和乔治都卷入了带着腥味儿的波涛中!
……
我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被噩梦吓醒,只是在满身的冷汗中睁开眼睛,连靠在身旁的索菲也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完全没觉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