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3长安乱
李承乾看他怏怏不乐的样子,微觉过意不去,便道:“七叔,我也不是不让你说,只是你说的东西得有助于咱们的行动……”
“这是当然!”李元昌不服气道,“否则我何必提着脑袋跟你冒这个险?”
李承乾笑笑:“那好吧,你说,我洗耳恭听。”
“说到这宫中的禁军,我手里头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无不睁大了眼。李承乾忙问:“谁?”
“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
谢绍宗眸光一闪:“此人是玄武门守将,更是直接负责宫禁安全的,若能策反他,大事便成功了一半!只是不知王爷说他合适,指的是什么?”
“我跟他打过不少交道,算是老熟人了,彼此也聊得来,此其一;其二,他前不久因为辩才逃跑一事被皇兄杖责罚俸,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怀恨;其三,他当年也是隐太子的东宫属官,还有一个亲叔叔也是,可却在玄武门事变中被皇兄杀了,要策反他,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切入点。”
其他三人闻言,同时陷入沉吟。片刻后,谢绍宗面露赞许之色,道:“王爷这个建议不错,看来李安俨值得考虑。”
“我不敢苟同。”侯君集瓮声瓮气道,“依我看,王爷这三点都站不住脚。第一,要说熟,宫中禁军我的熟人多了去了,可恰恰很多大事,便是坏在熟人身上!第二,辩才逃跑一事,圣上对李安俨罚俸杖责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若按律法,李安俨就该革职流放!如今重罪轻罚,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岂会怀恨?第三,当年死在玄武门的人那么多,难道他们的亲人个个都想找圣上报仇?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仇恨也早已淡化了吧?时至今日还值得拿这个来说事吗?”
李承乾本来对李元昌之言也颇为赞同,一听顿时又踌躇起来。
李元昌很想反驳,可情急之下竟然找不到半点反驳的理由。
众人一时便沉默了。李承乾无奈,只好看向谢绍宗,用眼神示意他拿个主意。
谢绍宗会意,又思忖了一下,道:“要不这样,咱们分头行事,君集兄去试探他的旧部,王爷这边也跟李安俨接触一下。在我看来,二者非但不矛盾,反而可以增加成功的可能性。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李承乾大喜,重重拍了下面前的食案:“好,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二位便分头行动,时不我待,不可再有半刻拖延!”
将近五更时分,晨鼓尚未敲响,长安各坊的坊门依旧紧闭。
此时天色尚黑,皇城西南含光门外的太平坊忽然不太平了——该坊坊正在睡梦中,被本坊的一个武候给叫了起来,说东坊门那边有人醉酒闹事。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坊正六十来岁,头发胡子花白,一边披衣下床,一边骂骂咧咧,“有人闹事抓起来便是,这种小事也要来找我?”
“坊正有所不知。”那武候苦着脸道,“这伙闹事的,来头不小啊!”
“多大来头?”坊正不耐烦道,“还能是皇宫里来的不成?”
武候一脸苦笑:“还真让您给说着了,这帮家伙正是宫里的禁军,领头的好像还是个中郎将。”
“啥?”坊正一下子清醒过来,“你说啥?禁军中郎将?!”
“可不是嘛,听说叫李什么……对了,李安俨。”
坊正的脸色唰地白了,来不及穿好衣服便冲出了门。一路上,坊正听武候断断续续讲述了经过,才大致弄清了事情原委:
李安俨带着七八个部下,都喝得烂醉,从本坊一家酒楼出来,要敲开东坊门出去。守门的坊卒见他们都穿着便装,以为是泼皮无赖,便骂了他们几句,结果就被他们一顿暴打。一队正在巡夜的本坊武候恰好巡逻至此,慌忙冲上去制止,双方便打了起来。打斗过程中,对方为首之人脸上被揍了两拳,才暴怒地喊出自己的官职和姓名。武候们将信将疑,这才赶紧派人来给坊正报信。
两人策马狂奔至东坊门时,一下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那十来个坊卒和武候正被那帮闹事者威逼着跪在地上,还两两相对互扇耳光,每个人的脸都被打得又红又肿。
坊正心里暗暗叫苦,认准对方的为首之人,慌忙跑过去,不停作揖:“这位将军,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将军,在下一定好好教训他们,还请将军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吧!”
此人正是李安俨。他满身酒气,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坊正好一会儿:“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替他们求情?给老子滚一边去!”
老坊正在这个位子上干了半辈子,还从没被人如此羞辱过,心里大为窝火,当即道:“鄙人是本坊坊正,虽然位卑人轻,但好歹也是长安县廨任命的一坊之正,将军何故出言不逊?”
“一个屁大的坊正,也敢跟本将军叫嚣!”
李安俨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把揪住坊正的衣领,把他按跪在地上,又命手下把一旁吓得脸色煞白的武候抓过来,命他们二人也像其他人一样互扇耳光。坊正气得破口大骂,李安俨就亲自动手,狠扇了那个武候几下。坊正又骂,他就又扇武候。武候终于反应过来,急得一掌拍在坊正脸上,坊正大怒还手,于是两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李安俨和手下们见状,顿时发出一阵大笑声。
晨鼓就在这时敲响了,一个手下从坊卒那里抢过钥匙,打开了坊门。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坊门开处,一队全副武装的武候卫竟然就策马立在门口,而为首之人正是左武候大将军李恪。
李安俨一看,登时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慌忙叫所有人罢手。可坊正和武候却打得正起劲,李安俨的几个手下费了好大劲才把二人拉开。
李恪纵马走了过来,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李安俨脸上:“李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李安俨赶紧上前见礼,赔笑道:“殿下,您……您怎么亲自巡夜呢?”
“为了确保上元节灯会的安全,最近这几天都是本王亲自巡夜。”李恪淡淡道,“看李将军的样子,好像很不喜欢见到我?”
“哪里哪里,殿下说笑了。”李安俨给手下使眼色,手下们连忙把仍然跪在地上的那些武候搀了起来。
“本王方才经过坊门,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一片耳光声,煞是热闹!想必是这些人得罪了李将军,受罚了吧?”李恪脸上挂着笑意,但那笑容却冷得令人心惊。
“这个,事情是这样……”李安俨正想找个理由搪塞,那个坊正突然挣脱他的手下,一个箭步冲过来,扑倒在李恪马前,连磕了几个头,然后便指着李安俨和他的人,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起来。
李安俨暗暗咒骂,却又不敢阻止。
李恪静静听着,目光渐渐凝聚,最后就像利箭一样射向了李安俨:“李将军,你身为禁军中郎将,却知法犯法,无故犯夜,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