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杀局3长安乱
“……这就是我在百福殿和尚书省所做的安排。”
在平康坊一座高楼的屋脊上,萧君默将自己大部分的防范计划向楚离桑和盘托出。最后,他远远地望了太极宫一眼,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会儿,太子身上的药力就该发作了。”
“药力发作?”楚离桑刚才并未听他说到这一块,顿觉诧异,“你让人给太子下药了?”
萧君默点头。
“你应该不会要他性命吧?”
“当然,只是在酒里下了点蒙汗药而已。”
“你是安排什么人下手的?吴王吗?”楚离桑大感好奇。
“宫宴上那么多人,到处都有眼睛盯着,吴王怎么有机会下手?”萧君默道,“事实上,我连安排人下药的事都没告诉他。”
楚离桑一惊:“为何不告诉他?”
“如果事先什么都知道,他的反应就不真实了,难免会露出作假的痕迹。”萧君默笑了笑,“皇帝是何等精明之人,岂能看不出破绽?所以,我故意隐瞒了一部分,就是想让吴王随机应变、临场发挥,这样才能取信于皇帝。”
楚离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接着刚才的问题问:“那你是安排什么人给太子下药的?”
“这个嘛,你暂且就不要问了。”萧君默神秘一笑,“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楚离桑心想关于这场政变还有好些部分没弄清楚,大可不必纠缠这件小事,便又问道:“那魏王府那边你安排了吗?”
“当然。”萧君默道,“我给魏王送了一封匿名信,告诉他今夜会有一支不可小觑的江湖势力夜袭魏王府。”
“你说的这个江湖势力,是咱们天刑盟的人吗?”
萧君默点点头:“谢安的后人,羲唐舵的谢绍宗。”
楚离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说过,魏王便是谋害你养父的凶手,你迟早要找他报仇,可这次为何还要救他?”
“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这样太便宜他了。”萧君默冷冷道,“我会让他付出比死亡更大的代价。”
“还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大的代价?”楚离桑不解。
萧君默眼中寒光一闪:“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远离朝堂,流放边地,在余生中品尝失败的苦果。所有这一切,对魏王这种人来说,才算是真正的惩罚,也才是他应得的报应。”
楚离桑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隐忧。
母亲以前经常告诉她,人是很容易被环境改变的,在什么样的地方待久了,人往往就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古人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萧君默置身于这样一个权力斗争的旋涡之中,每天面对的都是尔虞我诈的权谋和你死我活的杀戮,久而久之,他是不是也会变成一个追逐权力、冷酷无情的人呢?
谢绍宗在魏王府南门外的横街上燃放了八束五色烟花。
对于此刻“火树银花不夜天”的长安而言,这些烟花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对埋伏在魏王府四周的羲唐舵成员来说,这个信号无疑是异常醒目的。
发出信号后,谢绍宗便率领百余名精干手下从南门直接杀进了魏王府。
起初的进展十分顺利,因为魏王府的守卫压根没料到会在这样一个喜庆祥和的夜晚遭遇突袭。谢绍宗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杀到了魏王府的正堂前。他相信,既然从正面突入都未遭遇什么像样的抵抗,那么从北、西、东三个方向杀进来的手下一定也不会遇到多大麻烦。所以他断定,这场血洗魏王府的行动至此已经成功了大半,剩下来的事情就是搜出魏王并砍下他的人头了。
正堂大门紧闭,灯光昏暗,无从看见里面的情形。
谢绍宗率众冲进堂前庭院的时候,忽然感觉地面异常滑腻,脚一踩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由于他们冲得太快,等察觉之时,已经有一多半的手下相继滑倒在了地上。
谢绍宗顿觉不妙。
正狐疑间,身后那些滑倒的手下纷纷起身,谢绍宗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他们的腿上、身上和手上全都沾上了一种黑乎乎的黏稠的不明液体。
石脂水!
谢绍宗猛然反应过来——这是石脂水,也叫石漆,是一种极易燃烧的液体,人一旦沾上,只要再加一丝火星引燃,立刻会被烈焰吞噬!
“快撤!”谢绍宗爆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便射来了无数支火箭。顷刻间,正堂前的这片庭院就变成了一片火海,而谢绍宗的绝大部分手下,自然也都陷入了地狱般的烈火之中。
只有谢绍宗和身边几个心腹反应敏捷,在那些火箭落下之前便拔腿飞奔,蹿到了正堂门口的台阶上。几个人惊魂未定地转过身去,只见百余名弟兄大多在火海中狼奔豕突,声声惨号响彻夜空。少部分没有被烧着的手下试图逃离,却被突然从周遭暗处杀出来的一群黑衣人一一砍杀。
谢绍宗万般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惨状,意识到自己被人出卖了!
很显然,突袭计划事先便已泄露,此时其他那三路手下肯定也都遭遇了埋伏。而可以想见的是,太子和侯君集的行动很可能也已经失败了。
“羲唐,别来无恙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谢绍宗一震,猛然转身,只见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下从正堂走了出来。
“冥藏?!”谢绍宗从沙哑的喉咙里蹦出了两个字。
王弘义站定,摘下面具,得意一笑:“羲唐,江陵一别,有二十多年了吧?真没想到,咱俩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当年,智永带着六七个分舵前往江陵辅佐萧铣,冥藏和羲唐便是其中的两个。虽然后来谢绍宗先行离开,但跟王弘义也算短暂共事过。
谢绍宗苦笑:“王弘义,你我都是天刑盟的人,可你居然下得了这个狠手!”
王弘义呵呵一笑:“各为其主罢了!今日若换作是我夜袭东宫,你肯定也会以相同的方式来欢迎我,对吧?”
“自从去年的厉锋案后,魏王就已经废了。王弘义,你辅佐他,又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谢绍宗既已落到这步田地,便已抱定必死之心了,所以反而轻松了下 来。
“是啊,你说得没错。本来魏王的确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不过你跟太子今晚搞这么一出,无异于帮了魏王一个大忙,也等于帮了我一个忙。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和太子呢!”
谢绍宗冷哼一声:“就算太子倒了,你以为魏王就能入主东宫了吗?别忘了,现在李世民身边的红人可不是魏王,而是吴王。”
王弘义闻言,不禁沉默了片刻,旋即笑了笑:“谢绍宗,你我这么多年不见,就别谈这些无聊的朝堂之争了,咱们还是叙叙旧吧。”
“你想说什么?”谢绍宗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