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物语之夏露草/冬雪女
莲的全身都冷起来,他好不容易才没有发抖,只是简短地追问:后来呢?
羽千代夫人向大家保证一定会解决这件事情。于是和黑泽家的男人在仓房又见了一次面,第二天她就像往常一样开始工作了,接下来几十年都是这样。
那个男人呢?就这样罢休了吗?
志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了。黑泽家和他断绝了关系,或许羽千代夫人给他一笔钱,他就独自离开了蓬田村。
那个男人叫什么?
嗯,名字是叫做俊彦。
莲眼前一黑,脚下突然没有了力气。他咚的一声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好在只有四、五级,并不是特别高。莲支撑起身体,觉得手掌和膝盖火辣辣地疼,跟在身后的志子慌忙赶来搀扶起他。
没事吧,莲少爷?
莲看着女管家担忧的面孔,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走吧,志子,我们快点回去,我很冷。
新年好歹算是平安,不久之后就开春了。青森的冬季比别的地方都要长,所以等到能够看见庭院外榉树发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底了。黑松和竹子重新暴露出了绿色的叶片,哗哗的山泉也复活了,添水磕磕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庭院里,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听到鸟雀的叫了。
莲并没有卸下家长的担子,但结婚的事情还是没再提。他不时地去桂之屋看一下,和正雄他们碰面也是例行公事地讨论经营。三月初的时候,他接到了正雄邀请一起赏樱花的信。他没有感觉,但是志子却高兴地掉了眼泪。莲在想,或许他现在对很多事情都没有感觉了。
趁着天气暖和,主屋各处的检修也开始了,莲把那个老旧的仓房也纳入计划中。他想把地面浇上水泥,以便减少湿气,还想把屋顶完全封闭起来,这样能更加保温。
但是就在工人们搬开了被舀空的巨大酱油桶、并撬起石头地板之后,在那个位置发现了一具男性的骸骨。因为包在油布里,还保持着干瘪、完整的样子,就如同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只有莲很镇定地认出了已经变成黑黄色的汗衫和朽烂得一碰就碎的绑腿。
当时他正站在远处,听见工人的惨叫以后走了过来。他的眉毛只是微微地上挑了一下,然后就再没有表情。正在搬动石板的工人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朝后面退,而莲探头朝那个坑里望了望,只哦了一声。工人仰起头的时候,看见他修长白皙的脖子和秀丽的侧脸,那上面连肌肉的颤动都没有。
原来如此......陪同莲的志子喃喃地说,怪不得羽千代夫人在俊彦失踪两天后便翻修这个仓房,重新铺了石板地,怪不得她从来不让别人进来......
怪不得她一直保持着深夜到这里来的习惯,对吗?莲从骸骨旁站起身的时候,接上了女管家的话。
志子在那个时候发现,莲的脸上有种奇异的神采,他好像是在微笑,但眼睛却似乎闪闪发亮。志子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惊讶还是兴奋才让莲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但是在一群工人恐惧的模样里,莲苍白的面孔竟然有淡淡的光泽,跟她记忆中的羽千代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接下来警察的事情,和尚们超度亡灵的事情都因为有正雄和敏夫的帮忙而稍微轻松了一点。莲不再推卸本家家长这个责任,却也不提结婚的事情。那具骸骨仿佛让正雄和敏夫都对死去的羽千代有所畏惧,而那样的畏惧也转移到了拥有同一张面孔的莲的身上。于是最后的约定便是:莲把桂之屋的生意交给慧子,无论她和谁结婚,第一个儿子都必须过继给本家,成为下一任的家长;但如果慧子没有儿子,这个位置就得让敏夫的孩子接任。
莲想,这样对于自己来说,也应该算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尾声
没有生意的拖累以后,莲终于有时间去了海边。
那是四月底,九州的樱花已经谢了,而青森的则还在盛放。蓬田村有天然的港口面向津轻海峡,解冻以后可以看到很多渔船从这里出发去日本海,还有的去太平洋。在港口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海岬,站在那里的时候,天空是纯净的灰蓝,大海的颜色则越来越浓,一直延伸到相交的地方,留下分明的界限。每当看到渔船的身影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莲的心都会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像是欢喜又像是失落。
他会在海岬站立很长时间,然后再到港口去。很随便地穿梭在那儿,看着渔船拖回鲜鱼,分装、运送到各家鱼行。有着黝黑脸膛和结实臂膀的男人们跳下来,把一筐筐的鱼搬到岸上。有些年轻的妻子会在这个时候特地到港口迎接,对丈夫说声辛苦了。
每当看到这一幕,莲会忍不住想:比起女人来,男人出海果然才更加合适。能够一起拽缆绳,一起拉起锚,如果和喜欢的人做同一件事情,肯定比起等待更加幸福。他想到了那个遥远的关于出海的承诺,不管怎么样,他愿意把这当成一个梦想,只是不知道实现的日期。他对自己说:没有梦想而活着的人,是不坚强的。
离港口最近的山坡上有些樱花,在很久之前港口还没有被繁忙起来的时候,它们被种植在地势稍微有些倾斜、土壤却较肥沃的地方。大多是层层叠叠的八重樱,也有些朴素的白色染井吉野樱。
每一年樱花开放,总有些花瓣被风吹起来,飘向港口,落在人们身上。莲在那里行走的时候,头发和肩上都有沾到。他会小心地拿起来,放在鼻端轻轻地嗅。海的味道和鱼的腥气被樱花淡淡的香味中和以后,变成了一种极为迷人的气息。莲回想着另外一种混合味道,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对复杂而难懂的东西过于着迷了。
走累的时候,他在最僻静的一个码头找了个角落休息,就靠着一艘被拖上岸的渔船坐下来。这艘船船底有钢和木头搭的支架,正在维修的样子。船已经很旧了,好象满脸皱纹的老头,有点像战争后遗留下来的。贝壳和细小的海螺附着在上面,形成了很多奇形怪状的突起。莲用手抚摩着那些粗糙的东西,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啊,请小心!这时有个男人从船背后站出来,大声地对莲叫到,船底有刺,当心割破手!
莲缩回手的时候愣住了,直直地望着这个男人:他很年轻,有一张英俊端正的面孔,粗硬的黑头发减得短短的,结实的手臂上全是因为常年劳动而鼓出的肌肉;因为一直在笑,所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高大的身子上罩了件旧的汗衫,胸膛的因为呼吸的关系每鼓一下都能看到漂亮的轮廓;他的裤子外边打了绑腿,赤脚上穿着一双木屐。
莲僵立在了原地,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那个男人走近莲,尴尬地笑了笑:吓着您了吧?真是失礼了,我是担心您受伤。啊,鄙姓黑泽,黑泽良太。
黑泽......莲喃喃地重复到,他闻到这个人身上有海的咸味儿,还有木头和汗的味道。原来不是同一个人啊,莲感觉到本来猛跳的心脏又渐渐地平静下来。自己一定是个古怪的家伙吧?他想,难道真的在期待什么吗?
啊,这个男人看到莲微微皱起了眉毛,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是,村子里最近议论的那家就是我伯父了,我父亲这边的是黑泽家的旁系,干打渔的生意。
上一篇:生化危机08:自由之路
下一篇:地狱蓝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