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有快要六十个小时的时间,萝丝可都在当人质。但是她并没有遭到虐待,她说他们连她一根头发都没碰。她很怕,但他们只是把她当女奴一样对待。星期四,我看着皮卡开车把她载走,还跟他们挥手道别。她跟他说我们调查到哪些东西。在郡道上开了一英里路之后,他就拿枪对着她,逼她缴械,然后把她铐起来,载去仓库。他直接把她载进铁卷门里面,立刻要她跟查莉一起工作。我去高速公路监视仓库的时候,她们一直都在里面干活。克林纳小子把那辆红色卡车开进去,萝丝可负责卸货,所以我跟踪车子快跟到孟菲斯城的时候,才很纳闷地发现车子居然是空的。
从礼拜一晚上开始,查莉.哈伯在里面已经工作了五天半,当时克林纳就已经开始慌了。对他来讲,海巡队的行动撤得太快,他知道他必须赶快把囤货清理掉,所以皮卡直接把哈伯的妻儿带到仓库去,克林纳强迫人质工作,只准她们一晚躺在那堆钱上面睡个几小时,手则铐在办公室阶梯的底部。
礼拜六一早,克林纳小子跟仓库守门人都没回去,克林纳气疯了,因为他完全没有人手可用。为了赶时间,他逼人质加紧工作,礼拜六晚上根本没让她们睡觉,只是重复做着怎样也无法完成的工作,不断把钱装箱。工作进度落后愈来愈多。每次开进仓库的卡车把更多的钱卸下来,只是让克林纳更生气而已。
所以过去几乎有三天的时间,萝丝可一直在危险的处境中当奴工,还要担心性命不保,漫长的三天中几乎筋疲力尽,饱尝屈辱。我跟她说,那都是我的错,我愈是这样说,她愈强调她没有怪我。我说「都是我的错」,她就接着说「那不是你的错」;我说「对不起」,她就接着说「不必说对不起」。
我们听着对方说话,彼此都接受了对方的说法,但我还是觉得我错了,而且,尽管她嘴里这么说,我还是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她真的不怪我。我们没有因此而吵架,但从这里已经隐约可以看出我们的问题了。
我们在她那狭小的淋浴间一起冲澡,在里面待了快一小时。我们必须用香皂把纸钞的臭味、汗臭味以及烟雾的味道都洗干净。而且我们还是聊个不停。我跟她说礼拜五的暴风雨夜里,我在哈伯家突袭那些人,还有我看到那些装满刀子、榔头跟钉子的袋子。我跟她说我把五个人都干掉了,我还以为她会很高兴。
但这就是我们的第二个问题。当时我们站着,热水不断从上面冲下来,说真的,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我听见她的声音有点怪,有点颤抖。那不是惊吓,也不是她不满我的做法,而是一点问题的征兆。我可以从她的声音听出,她认为我做得有点太过火了。
我总觉得这些事都是为了她跟乔伊而做的,不是因为我自己想做。因为这件事是乔伊的任务,而且这里是她的家乡,那些人都是她的同乡。我会做这件事,是因为我见过她紧靠着厨房墙壁,心碎痛哭的模样;我也是为乔伊跟茉莉做的。但是同时我也觉得:难道我一定得为谁而做吗?我只是在欺骗自己而已。
当时我还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冲澡让我们放松下来,热气让我们恢复了一点精神。我们回到床上,让窗帘开着,那天真是辉煌明亮的日子。太阳高挂在晴朗的蓝天上,空气看来是如此清新洁净,那一天是个全新的日子。
我们在无限的柔情中做爱,感觉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两个人都愉快极了。在那当下,有谁想得到我隔天早上会再度踏上流浪的路程?这种想法在当时显得很疯狂,我告诉自己,没问题的,是我想太多了。而且就算有问题,那也是很自然的,或许是压力跟肾上腺素的后续作用吧!或许是因为我们都累翻了,或许是因为萝丝可才刚刚当过人质,她的反应可能跟一堆人质一样,隐隐嫉妒那些没有一起当人质的人,内心有股隐藏的激愤。或许是因为我不断在找理由自责,自责我一开始不要让她被人抓走就好了。或许有太多的可能……我睡着的时候,还确信一觉醒来心情就会变好,而且我也会在这里永远住下去。
※※※
醒来后我们的心情确实很好,我们一直睡到接近傍晚,然后我们用两个小时的时间享受从窗户洒进来的午后阳光,一边打瞌睡,一边伸懒腰,一边亲吻调笑,然后又开始做爱。当时我们实在很愉快,除了因为安全感以外,也因为我们有幸能够生还而且厮守在一起。那是我们之间最棒的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只是当时我们都还不知道。
萝丝可开着宾利车去安诺餐厅买吃的。她离开了一小时,回来时还带了一些消息。她跟芬雷见过面了,她跟我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对我来讲才是大问题,其他的小问题全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该去警局看看。」她说,「几乎被夷为平地。」
她把食物放在托盘上,我们就在床上吃着炸鸡。
「四间仓库都烧毁了。」她说,「爆炸的残骸在高速公路上四处散落,州警也介入了,他们大老远从亚持兰大跟马坎市调来消防车。」
「州警也介入了?」我说。
她笑了。
「所有人都介入了。」她说,「这件事有点像雪球一样愈滚愈大。因为有爆炸,所以亚特兰大消防局局长把防爆小组也给叫来了,因为他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鬼东西。防爆小组如果要行动,一定要先知会联邦调查局,怕是恐怖分子攻击,调查局对这件事很有兴趣。今天早上,连民兵部队都来了。」
「民兵部队?」我说,「为什么呢?」
「这是最精采的部分。」她说,「芬雷说,昨晚仓库屋顶被炸掉的时候,突然向上冲的空气把钱吹得到处都是。记得那些纸钞不断在我们身边散落吗?数以百万计的一元纸钞被风吹得方圆几英里之内到处都是,有些掉进田野里,高速公路上也到处都是,大部分当然都被烧得残缺不全,但还有些是完整的。所以一到早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几千个人,四处抢着捡钱,因此民兵部队奉命驱离人群。」
我边吃东西边想这件事。
「是州长下令民兵出动的,对吧?」我问她。
她对我点点头,嘴里塞满了鸡翅。
「州长也介入了,」她说,「他现在也来到镇上。而且因为乔伊的关系,芬雷打了电话给财政部,他们也要派一组人马过来。所以我才说跟滚雪球一样。」
「还有什么?」我说。
「镇上的问题当然很大。」她说,「谣言四起,大家似乎都知道基金会玩完了,芬雷说里面有一半的人都在装蒜,好像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而另一半呢,则是气得要死,因为一周一千块的补助没了。你该去看看安诺那个老家伙,我刚刚去买东西的时候,看他都快气疯了。」
「芬雷很担心吧?」我说。
「他还好啦。」她说。「当然忙碌是免不了的。警局现在只剩四人,芬雷、我、史帝文生跟报案柜台的警官。芬雷说,我们需要这人数的两倍才能应付这次危机,但是镇上能付得起薪水的部分,却是这人数的一半,因为基金会的补助停止了。但无论如何,没有镇长的核准,既不能找新人进来,也不能炒人鱿鱼,而我们的镇长不是刚好出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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