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她手中的枪突然颤抖起来,她近乎被抽空了一般,低头看着枪,然后迟缓地把枪放回了包里。
她低语着:“我真傻,居然跟你搭话了。”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诉我他的住处,毫不畏惧的样子,我猜勒索犯都是那副嘴脸。我们本来要去那条街碰头,但是我迟到了,我到的时候,那附近全是警察。所以我就往回走,在我的车里待了一会儿,然后我就来到了约瑟夫的公寓,发现锁了门,于是我又回到车上继续等,我一共上来了三次,最后一次我快步走来等电梯,我在此之前已经去了两次三楼。然后我遇见了你,就是这样。”
“你说了些跟你丈夫有关的事。他在哪?”我嘟哝着。
“他在开会。”
“噢,开会。”我阴险地说。
“我的丈夫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有很多会议要参加,他是名水电工程师,全世界到处跑,我得告诉你——”
“不用给我说这个了,”我说,“哪天我得叫他出来共进午餐,让他自己告诉我。现在无论约瑟夫手上的东西是什么,现在都像死掉的牲畜一样已经毫无价值了,就跟死了的约瑟夫一样。”
“他真的已经死了?”她悄声地询问,“真的吗?”
“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女士,他已经死翘翘了。”
我说。
她最后终于信以为真了,我还不指望她会信呢。我们都陷入沉默中,此时电梯停在了我这层楼。
脚步声沿着门廊步步逼近,我们都有不祥的预感。我把手指竖在嘴唇中间,示意她不要出声。她现在呆若木鸡,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那双蓝色的大眼睛仿佛被黑色的阴影所笼罩。窗外的热浪一阵阵拍打着紧闭的窗户,不管风是否灼热,只要是圣安娜风来袭,所有窗户都得关得死死的。
沿着门廊上走过来的脚步声,听起来像一位普通的老人随意走动的声音,而脚步声却在我的门口停了下来,有人敲门了。
我朝她指了指壁床后面的更衣室,她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把包紧紧地抓在身旁。我又指了指她的酒杯,她灵敏地拿起酒杯,脚步划过地毯,溜进了更衣室,轻手轻脚地把身后的门合上了。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惹得这一身骚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我的手上全是汗。我把椅子弄得吱吱作响,站起身来,大声得打着哈欠,随即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居然没有拿把枪就开门了,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一眼我没立即认出他来,沃尔多没认出他是因为沃尔多似乎不认识他,而我或许正好相反。当时他在酒吧里一直戴着帽子,现在却没戴,我以为当时他的帽子把他的头发都盖住了,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是秃头,帽子挡住的部分全是光亮干燥的白色头皮,几乎跟疤痕一样触目惊心。他看起来不只老了20岁,还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但是我认得他手上的枪,那把大准星的22毫米口径的自动手枪。我认得他的眼睛,一双明亮、暴躁而又鄙陋的眼睛,一双蜥蜴一般的眼睛。
他单枪匹马而来,把枪轻轻地抵住我的脸,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对,是我,我们先进屋去。”
我朝屋里后退着,等到他进了屋,我就止住了脚步。我按照他的意思行动,这样他就可以毫不费劲地关上门——
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这样的指令。
我没被吓倒,我只是被紧逼得不能动弹。
他关上了门,继续慢慢地把我朝屋里逼近,直到有东西抵住我的腿,他的双眼盯着我的眼睛。
他说:“那是张牌桌。哪个蠢货在这下象棋,你自己吗?”
我咽了口唾沫,“我并没认真地在下象棋,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那意思是有两个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粗哑的柔和感,好像他的气管在某次审讯中被警察用警棍打了一样。
“这是个待破的棋局不是游戏,你看看棋子。”我说。
“我怎么知道。”
“嗯,我一个人住。”我说,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说:“这没有任何区别。不管怎样我都快完蛋了,总有些告密者会叫警察来逮我,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一周,究竟他妈的怎么了?兄弟,我就是不喜欢你那张脸,还有那个自命不凡又满身脂粉气的酒保,他就是那种在福德汉姆什么队里面打左内边锋的人。你们这样的家伙都见鬼去吧。”
我既不作声,也不行动,那把大准星的枪爱抚一般轻轻扫过我的脸颊,他脸色泛起了笑意。
他说:“这也是一桩好生意。以防万一啊,像我这样的亡命之徒不会留下完整的指纹,对我不利的就是两个目击证人。都他妈见鬼去吧。”
“沃尔多对你做了什么?”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出我很好奇的样子,而不只是为了让自己别颤抖得那么厉害。
“因为抢了一家银行,我在密歇根蹲了四年监狱。他自己倒没有被起诉。在密歇根坐四年牢可不是乘坐夏日游轮。他们让你乖乖地当个悔过的囚犯。”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酒吧?”我用嘶哑的声音说。
“我不知道,噢,对了,我正在找他,我之前确实一直在找他,头一天晚上我在街上瞥到他一眼,但是又错过了,之后我就没找他了,结果他就被我逮住了。沃尔多,真是个聪明的家伙,他怎么样了?”
“死了。”我说。
他格格地笑着:“我还是很厉害。不管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着,嗯,那个现在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现在开始在市区找我了吗?”
我没有很快地作答,他把枪捅进我的喉咙,我呛得不行,差点本能地伸手去抓枪。
“别,”他温和地警告我,“这可不行,你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我收回双手,举到身体两侧做投降状,手掌朝他大大展开着。他就想我这样做,除了用枪,他没有碰过我,他似乎也不在乎我身上也可能有枪,如果他一心想要干掉我,他是不会在乎的。
又回到那条街之后,他看起来似乎对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可能他被今夜的热风下了咒。热风正冲击着禁闭的窗户,仿佛码头下翻滚着的热浪。
“他们采集了指纹,我不知道指纹清不清晰。”我说。
“指纹很清晰,但是如果用电传,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得费点儿时间让他们把采集的指纹空邮到华盛顿去,再把鉴别结果送回来。兄弟,你告诉我,我来这儿干吗来了。”
“你在酒吧里听到了我和那男孩儿的对话,我说了名字和我的住址。”
“那是我怎么找到这儿的,兄弟,我让你说‘为什么’。”
他对我微笑着,那可能是你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的那种卑鄙恶心的笑容。
“省省吧。刽子手可不会叫人猜他为什么来这儿。”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