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是我的职业
他的目光渐渐下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那家伙的脖子微微抽搐着,眼珠遽然移动着——那是一双病人的眼睛。
“确定就是这家伙?”哥白尼克的嗓子很粗哑。
“确定。伊巴拉在哪?”
“哦,他在忙。”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也不抬一下,“那是你的手铐?”
“是的。”
“钥匙给我。”
我把钥匙扔给他,他灵活地单膝跪在凶手的身边,从他的手腕上摘下我的手铐扔到一边,随即从屁股后边取下他的手铐,把那家伙的双手扭到身后,咔嚓一声铐上了。
“行了,你这个浑蛋。”歹徒毫无生气地说。
哥白尼克咧嘴笑着,捏紧拳头,朝着他的嘴就是狠狠的一拳,他的脖子急剧后仰,几乎快断了,鲜血从嘴角下边淌了出来。
“拿块毛巾过来。”哥白尼克命令道。
我找了一块擦手巾递给他,他恶狠狠地把毛巾塞到凶手的嘴里,站起身来,抬起骨节突出的双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金发。
“好了,说来听听。”
我把整件事说了一遍,完全跳过了那女孩儿的部分,听起来有点可笑。哥白尼克看着我,一声不吭。他搓了他皱巴巴的鼻翼,接着拿出梳子,像早些时候在酒吧里那样,梳了梳头。
我走到他身边,把枪递给他,他不以为然地看了看,扔进了侧边的兜里。他的眼神里藏着某种东西,脸上转而堆满了严酷而又明亮的笑容。
我弯下腰,开始拾起我的棋子儿,把它们一颗颗丢进盒子里,然后我把盒子放到壁炉架上,又把牌桌的一只脚摆直,四处走动了一会儿。我做的这一系列动作,哥白尼克都看在眼里,我想让他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终于他说话了,他说:“这家伙用的是一把22毫米手枪。他用这把枪,说明他有能力轻而易举地掌控那一类手枪,也就是说他枪法很好,他敲开你的门,拿枪指着你的腹部,把你逼近屋里,而你手上没有枪,而且他声称来这里是为了杀你灭口——而你却把他拿下了,你连一把枪都没有,你赤手空拳,独自制伏了他,伙计,你可真行啊。”
“听我说,”我低着头说着,又拾起一枚棋子,用手指捻着,“我正在破解一个棋局,尽量排开一切杂念。”我说。
“你心里藏着事情,伙计,”哥白尼克轻声说,“你不会是想糊弄一个身经百战的警察吧,对吧,兄弟?”
“这样一个咄咄逼人的问题,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我说。
这时,地上那家伙堵住的嘴里传来模糊的声音,他光秃秃的头顶上渗出汗珠,泛着亮光。
“什么事,伙计?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哥白尼克几乎在跟他说悄悄话。
我快速地扫了他一眼,又挪开了目光,“好吧。我不能凭一己之力搞定他,这点你可清楚了吧,他当时拿枪对着我,枪指着哪儿,他就看着哪儿。”我说。
哥白尼克眯着一只眼睛,用另外一只眼睛斜着看我,和颜悦色地说:“继续说,伙计,我也想到了那个疑点。”
我拖着脚走了几步,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淡定,我缓缓地说:
“这里有个孩子,他把车停在博伊尔高地的路边上,准备拦车抢劫,但是没有成功,是那种低级的持枪抢劫加油站。我认识他的家人,他并不是真的坏心眼,他来这儿是想求我借给他一点搭火车的钱。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悄悄地溜进了那里。”
我抬手指了指壁床和挨着的门,哥白尼克的脑袋微微转过去,又转了回来,他又眨了眨眼,“而这孩子手上还有枪。”他说。
我点点头,“他走到了他身后,那可需要胆量啊,哥白尼克。你一定得饶了那孩子,你一定得让他不受牵连。”
“在为那孩子开脱吗?”哥白尼克温和地问。
“他说,现在可能还不需要,他担心以后会需要。”
哥白尼克微笑着,“我是个干刑侦工作的警督。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在乎。”他说。
我指了指地上那个嘴被堵住,手被铐住的家伙,“是你逮住了他,不是吗?”我彬彬有礼地说。
哥白尼克继续微笑着,伸出发白的舌头舔了舔下嘴唇,“那我怎么做到的呢?”他悄声说。
“把子弹从沃尔多身体里取出来了吗?”
“当然,长长的22毫米式手枪的子弹,一颗打碎了肋骨,一颗保存完整。”
“你真是个细心的人,连犄角旮旯都不落下,我的事儿你都知道吧?你到我这儿来查查我用的什么枪。”
哥白尼克站起来,对那名歹徒身边单膝跪着,“伙计,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他脸挨着脸那样问他。
只听见凶手发出了模糊的声音,哥白尼克站起来,打着哈欠说:“谁他妈在乎他说的是什么啊?继续说,兄弟。”
“你并不指望在我这有什么线索,但是你想来我的公寓看看,正当你搜查到那里的时候,”我指了指更衣室,“而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心里有点不爽,此时敲门声响起了,接着他进了屋,所以过了一会儿你偷偷走出来,拿下了他。”
“啊——”哥白尼克咧开嘴大笑着,露出跟马一样多的牙齿。“你说对了,兄弟,我揍扁了他,踢了他的要害,最后将他擒获,你手里没枪,他突然朝我转过身来,我从他左侧将他摔倒在地,怎么样?”
“不错。”我说。
“你到局里还是这样说吗?”
“会的。”我说。
“我会保护你的,兄弟,你对我不赖,我会一直买你的账。别担心那孩子的事,如果他需要开脱,告诉我一声就是。”
他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我跟他握了握手,他的手像死鱼一样黏糊糊的。这双黏黏的手和它的主人让我感到恶心。
“还有一件事,你的那个搭档——伊巴拉。你没有带他一起来他会不会心里恼火呢?”我说。
哥白尼克揉乱他的头发,用一张大大的黄色丝绸手帕擦了擦他的帽圈。
“那个卑鄙的黑仔?”他冷笑一声说道:“让他见鬼去吧!”他跟我面对面,凑近我,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关于我俩的秘密——不会有问题的,兄弟。”
正如我所料,他呼出的口气难闻极了。
哥白尼克把这件事告诉大家的时候,警长办公室里只有五个人:一个速记员、警长、哥白尼克、我和伊巴拉。伊巴拉坐在椅子上,挨着墙,向后仰着,他的帽子盖住了眼睛,但是那温和的目光在帽檐下面若隐若现,那凝滞的微笑挂在他那线条简洁的拉丁风格的嘴角上。他并没有直直地看着哥白尼克,而哥白尼克根本都没有瞧他一眼。
我和哥白尼克在走廊里握着手,有人给我们拍照,哥白尼克的帽子端正地戴在头上,枪杆直挺挺地被拽在手里,脸上露出庄严肃穆而又意味深长的神情。